直至月满乾坤,街道外更鼓声响起,慕西月从石凳上站起,整理好心绪,回到房内。
点燃香烛,赫然发现书案上放着一朵橘红色花朵,时明时暗闪着光华。
长生花!
慕西月惊住。
她也只是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它的介绍。长生花是世间奇药,能让伤口速合,同时还能大幅增进修行者的修为。当然,它也罕见于世。因其生长在深达万丈的黑海的海底,为海底蛟龙占有,若非绝世高手,要想得到它,比登天还难。
她不曾认识什么绝世高手,除了那个刚刚被她赶走的崇吾少主公孙墨玉。
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就这样把长生花给了她?
他是怎么做到的?她和墨玉分开不到三个时辰,他竟赶至黑海取回长生花,又去了趟街市,为自己精心置办了一身行头,然后磨磨蹭蹭地洗了个澡。
想到这,慕西月不禁心惊,这位崇吾少主的法术究竟强大到何种可怖的程度?
拿着这朵长生花,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来,脏兮兮却一脸灿烂的白玉,高华俊美有些腼腆的墨玉……
思绪又变得烦乱了。
墨玉,你既已欺我瞒我让我厌恨,又何必有此一举。
她身上的这点破伤,没有长生花也能好。
自她独自下山以来,受过的大小伤早已无法细数,可她已经习惯。当她毅然走上这条路之时,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每每负伤后,她都会找一僻静之处修养,虽耗时又磨人,但总能好过来的。这次在魔境中受的那点伤,虽让她修为大损,但假以时日,也能恢复如初。
你却要给我送什么长生花。
我不习惯。
她犹豫着将长生花放回,却一眼瞥见案台上那枚黄铜镇纸,镇纸下面压着一张叠好的纸条。
慕西月取了拆开,只见上面写着“此花有疗伤奇效,我九死一生取来的,不许辜负”。异样的感觉腾上心头,她仿佛又看到白玉那睁眼说瞎话的样子。心道,什么九死一生,谁九死一生之后还有时间精力慢悠悠捯饬自己。
放回的长生花终究还是被她取回。
今夜,琉璃阁内灯火辉煌,宾客盈门。
一座六丈开阔的圆形舞台被围了个水泄不漏。
舞台中央,女子一袭枫叶红华丽舞衣,如火焰般尽情跃动,折腰、甩袖、旋转,裙身金线闪闪,迷人眼目;回眸、转身、媚笑,露出倾城容颜,头顶金钗摇曳似流星天降,移步生风如蝉翼翩跹……
舞姿曼妙,如梦似幻,一曲未尽,围观众人早已如痴如醉,叫好声迭起。
“琉璃阁花魁果然真国色。”
“那可不,尺素姑娘色艺双绝,当初就是凭着一支《红袖》舞名满王城,被推举为花魁,来这琉璃阁的人,半数是冲着她的。”
“此等绝色,若能一亲芳泽,就是千金散尽,萧某也乐意啊。”一男子盯着那舞台上翩若惊鸿的美人痴痴道。
“那恐怕你是没这个散千金的机会了。”同行者道。
“谢兄,何意啊?”萧姓男子问。
谢姓男子轻笑:“这尺素姑娘可不是钱多就能碰的。”
萧姓男子更加疑惑。
谢姓男子神秘兮兮道:“你可知这琉璃阁幕后的东家是谁?”
萧姓男子摇摇头,谢姓男子便附身耳语了几句,萧姓男子一惊:“当真?”
谢姓男子不答,只道:“青楼这种地方,什么人都有,可唯独没有人敢在琉璃阁闹事,你当是何故?”
萧姓男子了然,连连叹息。
这发生在一隅间的三两对白,和所有人群/交谈声一起,融入大厅里的一片嘈杂中,并无甚稀奇。然而,却被人群中的一位沉默男子尽数收入耳中,男子二十五六的样子,一袭素色衣袍,肤色皙白,面容清俊,立在人群中挺立如松,目光淡淡注视着舞台中旋转的美人,直至听到那萧、谢两人对白,唇边露出一丝冷笑。
乐声停,美人止,欢呼声雷动。
美人欠身,朱唇轻启:“承蒙各位对琉璃阁的关照以及对尺素的抬爱,我与众姐妹感激不尽。欣姨已为大家准备好了好酒好菜,愿诸位尽兴。尺素便先失陪了。”
说罢,转身。
看客们意犹未尽,一听说尺素要走,目光流连,哀叹不止。
有人高叫“再跳一支!再跳一支!”
“唉哟,各位爷,尺素方才已经是加演啦。” 舞台旁侧的老鸨欣姨忙出来打圆场,“跳了这么久,各位爷就怜惜怜惜她,放她早点回去休息,啊?”她一边说一边以眼神示意尺素离开。
人群这才或叹息或小声嘟囔着散开。
此时,一阵莺声燕语传来,原来那通往二楼的踏道之上,已涌现成堆的美人,清丽的,妩媚的,娇俏的,一眼望去红飞翠舞,百媚千姿,美人们说着笑着,向着人群招手。
宾客们不觉重新春心荡漾,脸上的遗憾和不满顿时换成笑容。
欣姨也跟松了口气。
人群散若流云,唯独那素衣男子依然立在原地,盯着尺素的背影忽地开口:“尺素姑娘留步,在下只为姑娘而来,恳请姑娘相伴。”
这一句,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如一道突然的钟声,让所有人一惊,不由纷纷回头看去。
尺素闻声愣住,缓缓转身,望向那人群中的青年男子——这是一张她没有半点映像的面孔。当所有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扫荡之时,他脸上却不见一点波澜,只是心无旁骛地看着自己,目中的那份冷峻和坚定让她没来由的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