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连续几天没睡好,在暖洋洋的午后阳光下岳花林睡得格外昏沉,梦中再次回顾了久违的高中生活,一个个几乎淹没在记忆深处的人划过,与几个室友相处的岁月,与同校同学的青葱时光……而在其中,顾研仿若一只摄人心魄的梦魇,不断搅动着她原本平静的生活,直至最后,感知器种下,时间停止摆动。
手机铃声将她吵醒。
岳花林惺忪地起身洗了把脸,瞥了眼手机上的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庄文成打来的。
这一觉真睡得差不多死过去了。
她将毛巾挂好,接起聒噪的电话。
到底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能让庄老师连续不断的打?
“喂。”
手上电话刚接起,岳花林的眼睛瞄到了窗外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辆车。
一辆她前段时间刚见过,化成灰都认识的车!
电话那头的庄文成像是吃了神经病发作剂,语气近乎唐老鸭式的尖叫:“花林!面试结果公布了!你是第一!笔面!双料第一!”
窗外车门打开,熟悉的感觉穿透玻璃分子间空隙,运转而来,直捣头皮,深入骨髓。
岳花林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耳边是庄文成的阵阵咆哮,巨大的震动通过鼓膜、通过手掌,传到四肢百骸,传到她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深处。
她仿佛是被预告了动刑时间的死囚,静默的等待临死前生命的流逝。
因着“期待”了太久,这一刻的岳花林甚至产生了“死期终到,解脱终来”的快感。
门没锁。
来客直接进来了。
外头的阳光随着这声开门落进来更多,照亮了位于阴面的房间,太阳味儿一涌而入岳花林的鼻腔,她终于在声响中回了神。
哦,是骆源。
一时间被社会磨砺掉的、曾经高中时的狂妄,在阳光的照耀下被悉数唤醒,资本家丑恶的嘴脸PPT似的,迅速闪过岳花林的脑海。
她忽然觉得,之前见识过的恶心领导,现在想来居然是那么的小巫见大巫。
让你前期产生巨大投入,最后再让你功亏一篑……论折磨,论残忍,谁能比得过骆源,谁又能做得赢骆源?
眼前的这个资本家,会以什么方式,让她退出这场公务员录用?让她残疾,无法体检?或是直接让她消失?
身体之中仿若有一头棕熊在啃食着她的内脏,利齿间撕扯磨牙的声音伴随骨节传至听觉神经,在他进门的一瞬,她已然是一句空洞的尸体,连垂死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骆源很高,足足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以至于岳花林看向他时,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瞳孔深处,看到她藏在眼底的悲怆。
骆源心中一颤。
这样的岳花林叫他心惊。
她面色惨白,仿佛被点穴了一般,血液停滞不动,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活色生香。骆源眉头一跳,一种不安的情绪渐起。
他抓住她的手臂,轻轻晃动她的身体:“岳花林……?”
这一声呼喊叫回了岳花林的魂魄,她的视野和思绪终于渐渐聚焦,最终焦点落于眼前之人的熟悉又阴影的脸上。
“啪!”
明朗的响度惊扰了一整个房间,仿佛一段精彩表演后,观众不由自主的一击拍案叫绝,嘹亮干脆,直捣人心。
骆源偏过头去,随之而来的,是面孔上渐渐浮起的一层激昂悲愤的五指印。
那种痛感不偏不倚,在他没反应过来时便垂直打下,于其毫无防备与躲闪之时,生生作用在了他的脸上。
向来都是他扇别人,从未有人敢这样对他,待反应过来对方对自己做了什么后,骆源面色阴鸷地朝那个胆大包天之人看去。
那恶狠的目光刚触及到罪魁祸首,却被对面十足的讽刺与滔天的憎恶压下,怨恨之中,似有一团拙劣的火,即刻便要将他撕扯烧碎。
狂妄的骆源甚少落于下风。
对面给他的不客气远不仅与此,那个女人眉头拧作一团,语气几乎恨之入骨:“骆源,你可真是……晦气啊。”
“你的养父母收养你之后没多久,死了;你的妹妹本来成绩优异,因为你的监护,直接不上学了;你的小女友本来成绩挺好,因为你,她多了个强劲的对手,直接落榜了。骆源啊骆源,你可真是活阎王转世……”
岳花林边说边咒骂,骆源阴晴难耐的表情无疑更加刺激了她:“不对啊骆源,你可比阎王还狠,阎王收人还得按天规走,你是想收谁就收谁,想搞谁就搞谁,天规都得给你让路!”
岳花林说得毫不停顿,一气呵成,句句戳在痛处。父母、骆清,都是他从不启齿的地方,而现在这个女人却将这些东西轻飘飘、不在意的说出口,仿佛这些事在她眼里,都是他的活该与罪过。
骆源的表情亦是可怖到要将周围一切都撕扯稀碎的程度,而岳花林却仍觉得不过瘾,只想把所有能令他愤恨滔天的话通通说出口:
“我说……我还真就不懂了,我们外地人到这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你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种,是怎么做到这么猖狂的?”
骆源阴鸷的神态极大地鼓励了岳花林,使她将平日里憋着不敢说的话连声向外吐:“你每七年消失一次,每次消失都要大病一场,对吧……”
她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咬牙切齿道:“老天真是不长眼,既然惩罚你,为什么不惩罚的得彻底一点,让你直接死掉!”
岳花林说得理直气壮,义正言辞,仿佛骆源的存在是一件天理难容的事。她涨红着脸,双目怆然,好似历史中跳出的的某一缕冤魂,呼喊不应,山穷水尽。在汹涌波涛推过后,她与其他被镇压的冤魂一样,最终于水面之下,车轮之下,零落成泥,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