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灯在碎玻璃上切割出蓝红交错的光,打翻的孜然罐在地上滚出深黄弧线,辣椒粉混着啤酒沫漫过碳烤炉。
被踩扁的生蚝壳嵌进水泥地,蚝肉混着烟灰,脏污恶心。
这么狼藉的地方还有人添乱,过路的醉汉吐在墙角,呕吐物混着竹签和烤玉米芯,墙角有盆垂死的绿萝,在夜里散发酸腐的腥甜。
实在狼狈不堪。
江嫀攥着水瓶的手缓慢收紧,矿泉水瓶发出卡拉卡拉的挣扎声音,瓶身被捏出狰狞的褶皱。
“怎么了?”林河见她脸色发白,试探问道,
她摇摇头,喉间滚出干涩的“没事。”
一行人做完笔录从警局出来,三三两两地聊着,今晚经历着实有些魔幻,肾上腺素飙升的余韵还未消散。
有人拍着一个高瘦身影的肩膀笑闹,“Aether,刚你那下子太帅了,回头教教我!刚挨了几拳,疼死我了。”
那人低头应声,嗓音淡淡,声线偏冷,只是在这漆黑的夜里,穿过吵嚷的人群,奇异地裹了层夜风般的温吞。
那声线混着渐浓的夏夜里浮起的尘埃,丝丝缕缕地融进江嫀的耳膜,让她指尖骤然收紧。
她的目光盯在一处,盯得那样久,任谁都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只是那人没回头。
费烨清跟代驾打完电话,走到江嫀身边,注意到了,问她,“认识的人?”
江嫀没答话,看了眼手表,“快来了吗?”
“估计还要好一会儿。”
她攥了下手,伤口渗着血,带着丝丝的疼。
Irma从另一边绕过来,金发在路灯下像是在发光,“Hi,刚刚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Irma,还是想跟你说谢谢!那个,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当然,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
江嫀的目光从远处收回,看着Irma真诚的双眼,“可以的,我叫江嫀。”
“这是我的VX,你是我列表里的第十位好友哦。”Irma眨眨眼道。
她熟练扫码,看到江嫀手上的伤口,惊呼道,“你受伤了哎,我有创可贴,让我给你贴上好吗?”不等回答,她已经从兜里掏出一张创可贴,小心翼翼覆在伤口上,“贴上好一点。”
“谢谢你。”江嫀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不用客气的,还要多谢你今天帮忙,我和芊芊都没反应过来呢。”
Irma懊恼地嘀咕道,“我学的那些格斗技巧全忘记了!”
江嫀按住创可贴,脸上笑容更加僵硬,艰难维持,她低头,掩饰住脸上表情,不经意问道,“嗯,你们在那边吃饭吗?”
“对,本来是在餐厅吃饭,我没吃过烧烤,想出来尝尝,唉,真是倒霉。”
“Irma!车来了!要走咯!!”不远处有人拉开车门扯着嗓子对Irma道。
而他身后,更高挑的身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下,黑色衬衫衬得肩线冷硬如刃。
“来啦王特!我马上!”Irma回头对江嫀道,“拜拜,嫀,我们VX聊哦!”
“嗯,好。”
他们要走了,江嫀盯着那辆车,攥紧手指,心脏也仿佛被攥住似的。
“等等!”
她伸手拉住Irma,“你们是要回餐厅吗?”
“对啊,饭吃到一半,我先走了啊,下次约!拜!”Irma小跑着上了车后座。
后座车门“砰”关上。
江嫀站在光晕边缘。
看他们陆陆续续上了车,车灯大亮,引擎嗡鸣,渐渐远去。
而从始至终,那个副驾驶座的人,直视前方,连余光都未分给过这边一眼。
江嫀把碎发别在耳后,摸了下发酸的鼻尖。
也是,本就没什么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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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驾来了,走吗?”费烨清回头找林河,他正在和刚刚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某个人说话,对方的司机已经不耐烦地按了两边喇叭。
“哎,我车到了,你们也快走吧。”
林河小跑过来,“来了来了。”
他们开了两辆车,费烨清自己走,江嫀和林河顺路,先把江嫀送回去。
车窗被夜色糊成墨色玻璃,街道树木正以撕裂绸缎的姿态后退。
“说来也巧,刚才和我聊天那个本科也是华大的。”林河低头给对方备注,边打字边道。
“这么巧?”
“谁说不是呢,不过他后面就出国了,唉,估计待不了几天又要走了……”
车载音响里的人声突然尖锐起来,“让你当初抛弃人家,傻了吧?现在后悔也晚了!”女声尾音上挑,混着电流杂音在封闭车厢里打了个旋,像根细针刺破空气,打断对话。
车是林河的,他开车的时候就喜欢听点狗血广播剧,他调低声音,吐槽道,“这剧情也太老套了吧。”
话音未落,音响里的男声就接上了,带着故作沉痛的沙哑,“我错了……当初是我瞎了眼……求你……”
林河被尬得头皮发麻,换了个舒缓音乐。
江嫀把额头抵在车窗上,玻璃的微凉透过皮肤渗进来,路灯以抛物线的轨迹向后坠,街边招牌“啪嗒”掠过,蓝底白字的“24小时”被拉成流动光带,恍惚间竟像极了音响里那句拖长的“傻了吧——”
尾音被夜风撕扯,在耳膜边缘晃荡不去。
“注意安全,到家发个信息。”林河摇下车窗,对江嫀道。
“好,快回吧,挺晚了,早点休息。”
“okok拜拜!”车子发动,林河看着倒车镜里面的江嫀变成小点,又把音响调回刚才的狗血剧,里面男声和女声一句接一句。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听得人无端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