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五爷还是死了,死前捏着他脖子上挂的玉,要他记住自己的名字,好好活下午,活成安富尊容潇洒肆意的样子,每天都可以吃饱喝足,有漂亮的衣服穿。
那是他生来最痛苦的一刻,比他被众人围殴的皮肉之痛、折断腿骨的锥心之痛,雨泥挣扎的绝望之痛还要深刻,几乎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感受不到被严刑拷打的痛楚。
他不该的,不该怀有私心默许五爷去借那巨款,不该以劣等资质去修那无情的仙道,更不该对自己像那块玉一样抱有可笑的期望。
五爷本可以活的,用他攒的养老钱安度余生。
而不是好心救了他,却被人活活打死。
该死的是他,他本一出生就注定要去死的。
他想到了俞寒的那声叹息。
她要他惜命一点。
可他却总是会害了帮他的人。
那附着在肢体上密密麻麻的痛楚攀附上了他的头颅,侵进他的脑子里,竟让他感到了一丝痛快。
他在这痛快里意志昏沉,记不得自己何时被压入了牢狱,直至被突兀地罩入一刻舒缓的清明。
俞寒不知何时混入了这狱中,拎着一张契书站在他身前,给他施了一个回春决后歪着头打量他。
“嚯,真够惨的。”她说道。
公西彦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不想让她见到自己如此狼狈。
她便蹲下,支着脑袋继续看他:“公西彦,你这是何苦,混元乾坤鼎的法力明明足够你遁走一次。”
“…你该不会想牺牲自己为我铺路吧?”俞寒惊道,眼睛睁得老圆:“我看走眼了?你是本身就蠢还是脑子被那姜盂揍坏了?”
见公西彦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俞寒终于哈哈笑了出来:“别寻死了,人还是活着有意思,你就不想看曾经欺辱你的人被打脸吗?”
公西彦淡淡道:“你给的这十年算我偷来的,我已经打了很多人的脸,也活够了。”
“不,你没有。”俞寒严肃地看着他:“你还没活够,我这就把你救出去,然后你就欠我一条命,要给我打一辈子工。”
公西彦低垂的睫毛颤了颤,沉默了半响,还是忍不住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需要你救,也就不需要欠你一辈子,给你打一辈子工。”
俞寒坚定道:“绝无此种可能。”
公西彦:……
“俞寒,你不必救我的。是我未听你劝诫急功近利才有此果,你不欠我的。”
他垂眸轻叹:“倒是我,不想再欠你更多了。”
俞寒闻言哼哼:“所以啊公西彦,你就算现在死了,也还不清你欠我的,明白吗。”
她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与她对视:“我要你活,你就得活。”
公西彦被迫望向那墨玉一般的双眸。
深夜一般浓郁的黑,让人捉摸不透,却吸纳着一切的光,让人移不开眼。
是这双眸子瞧中了他,给予他重生,又在这乱世中护他至今,说他不是这世道可有可无的尘埃,告诉他没有身份和灵根也能靠努力活成梦想的模样。
他本该死在那个雨夜,却因为五爷的遗愿活了下来。
如今得偿所愿,他本已不配苟活。
可俞寒要他活。
这样,他是不是又有理由活下去了?
身上的痛觉像是被唤醒了,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她钳着自己下巴的双指,很用力,捏的他生疼。
公西彦眼睛里噙起了雾气,他忽然眼泪汪汪地喊了一句:“疼……”
俞寒:……
你这受了酷刑都不吱声的自虐狂魔跟我撒什么娇呢。
话虽如此,俞寒还是马上松了手,她一边把从巫穆青那讨来的伤药丢给他,一边对他的下巴呼呼吹着气。
“吹吹就不疼啦,呼呼~痛痛飞飞~”
她本意是想也恶心恶心他,却没料到公西彦直接被吹了个大红脸。
他被那温热的气息撩的心慌意乱,一把抢过那些伤药后背对向她,还乘势理了理自己凌乱的鬓发。
俞寒:怎么突然又在乎起形象了,这人的脑回路是正弦波吗?
她忍不住提醒他:“…省着点用,很贵的,钱先在我这赊着。”
公西彦刚泛起甜的心尖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他冷冰冰地勾起了唇角:“怎么,签了这卖身契还不够,药的价格还要另算吗?”
俞寒有些心虚,她把契书递给公西彦,犹豫着补充道:“这条款你要是觉得不合理,咱们还能再签个补充协议嘛…”
“比如你要是达成了我司的阶段性目标也可以离职,不对应该叫赎身。我还会给你n+1,哦n+1的意思就是你给我打了多少年的工我…”
公西彦只看得见近在咫尺的俞寒朱唇潋滟,却只说着奇言怪语叭叭个不停,直想用什么堵住她的嘴。
他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没等她说完就抢过那纸契书,咬破自己的拇指就着血盖上指印。
俞寒看他已然遍体鳞伤却义无反顾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小傻子,明明在为她做事,还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推。
“好好活着公西彦,”俞寒眸色转冷:“且看我怎么替你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