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飙车吗?”
这是一项佐野真一郎与黑川伊佐那间每次见面都会进行的活动。
高个子青年常用手肘撑在他那辆自己亲手组装的机车上,把头盔抛给黑川伊佐那。
黑亮的瞳孔转向月城夜梨,笑着邀请她。
但月城夜梨没有哪次点了头,而她的选择在往后的十几年中也得到了验证,她是真的坐不了不良少年的车后座。
月城夜梨知道佐野真一郎很宝贵他的车,甚至说出了“机车就是不良少年的妻子”此等言论。
幼年的月城夜梨理解不能,现如今早已成年的月城夜梨同样还是理解不能。
可她在邀请黑川伊佐那,学着当年的佐野真一郎。
月城夜梨的记忆力很好,回想着佐野真一郎的一举一动,身体就可以和上灰谷龙胆的体术课一样,分毫不差的复刻出来。
“你有病吗月城夜梨?”黑川伊佐那双腿交叠把脚搁在桌子上,冷笑着反问。
“觉得自己很厉害是吧。以为我不舍得杀掉你?”
“被子弹射中的滋味还没尝够?”
黑川伊佐那拉开茶几下的抽屉,零散的子弹因惯性骨碌碌滚出来,碰撞在一块乒乓作响。
月城夜梨看着他的动作,把鱼食放到茶几上。
“日本交通事故的死亡机率为0.77。”月城夜梨垂眼,摩挲着手中的车钥匙,“你认为我会成为其中之一吗?”
许是暖气开得太久,功率不大的加湿器没起效果,黑川伊佐那站起来时颇觉头脑混胀。
比起月城夜梨近似挑衅的话,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才让黑川伊佐那古怪。
“你来开——?”
车钥匙在女人细瘦的指骨荡转,上面还挂着代表租赁的号码牌。
她像是没看见青年阴郁的面色,再度发出邀请,“要坐我的后座吗,伊佐那?”
【快坐稳了,我们马上出发!】
黑川伊佐那立在原地,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听见自己干涩的嗓音。
“我期待你成为其中之一。”
他没有意识到这句诅咒同月城夜梨的话语相互嵌合,如同宣告殉情。
黑川伊佐那瞧不上月城夜梨租来的机车,把它贬低得一无是处,他推出了自己的机车。
坐在自己机车的后座上,这体验还是真是首次。机车的速度慢得出奇,短短两分钟已经被八辆踏板车后来者居上了。
“……”
走出温暖的室内,黑川伊佐那此刻才感觉自己是发了癔症,居然听信月城夜梨的瞎话。
月城夜梨是在耍他吧,就像是过去一走了之那样,她换了一种捉弄人的方式。
那时候拉过她的手臂,没让她摔下悬崖,想必她很是得意吧。
冰冷的身躯像是被手术刀剖开,赤条条的展露出来。
他在做什么,他做干什么,他做干什么、你在做什么,黑川伊佐那?
得赶快杀掉她才行……拔除她的声带、不要听见那恬静的女中音,剜去她的双眼、别再望进那片沉凝的墨。
一句轻语随着风送入耳廓,黑川伊佐那怔愣,他听得明晰。
“你们当时看到的风景,和现在一样吗。”
“什…唔——!”
月城夜梨换挡的速度非常快,手脚配合着像在弹奏一首游刃有余的乐曲。
有些年头的机车吱呀呻|吟,似在控诉她的粗暴。
把手转到底部,朔风刀割般刮在脸上,黑川伊佐那措不及防撞到月城夜梨身上,耳边呼啸的风声让他本能去搂住唯一的支柱。
他闻见女人身上浅淡的水梨香。
轰鸣声冲天,耳鸣覆盖一切杂音。
道路上泛起了白雾,黑川伊佐那偶然能看见边上微亮的红色车灯,他的心跳生理性地不断加速。
…开玩笑的吧,新手怎么能做得到。
前方到了弯道,但车头却还是没有偏转的迹象,直直冲着栏杆撞去。
黑川伊佐那抱紧月城夜梨的腰身,他扯开自己的嗓子放声大叫,“你找死啊——”
话音刚落,车身倾斜到快要贴地的角度,几秒钟就拐过了弯道。
…
去公墓的路线月城夜梨烂熟于心,即便出现意料之外的薄雾也不影响。
她是个无论哪个老师都会喜欢上的好学生,在灰谷龙胆之前就有人夸赞过月城夜梨这一点。
彼时同样站在佐野真一郎的墓碑前,青年会点上一根烟,放到黑白照片下面。
月城夜梨身上没有烟,她掏了掏口袋,拿出一颗以备低血糖的水果硬糖,放在佐野真一郎的墓碑上。
“他会给你带烟的吧,我只有这个。”
墓碑上贴着的不是佐野真一郎去世当年的照片,那是黑龙时期拍的,黑发青年要青涩很多,梳着自以为帅气的飞机头,笑出一口白牙。
那张脸轻而易举勾起他的回忆,黑川伊佐那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下,随即移开。
“你带我来见个死人,是还想改变什么吗?”
机车头盔卡在手臂和腰胯间,月城夜梨撩了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回头看向黑川伊佐那。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眼中的世界。”
“…哈?”
黑川伊佐那抬手捂住左胸膛砰砰撞动的脏器,他看见女人唇角微弯,弧度并不明显,犹如湖心轻柔落下的冰絮。
温度没到零下,但也绝不至于抵得上高照的夏阳。
真是发了疯……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了、佐野真一郎。
*
没人会在选择在这种天气来扫墓。鹤蝶离得不远,在静然墓群中听清月城夜梨的话。
“就是这些了。”灰谷兰把需要批阅的文书放在鹤蝶面前。
鹤蝶:“多谢。”他挑起了大头,灰谷兰就可以休假了。
但灰谷兰没急着离开,笑道:“看来大将的事很顺利,你的心情不错啊。”
鹤蝶没否认,即便他心中明白他们指的不是同一件事,还是点了头,“是啊。”
宝物失而复得,是千金难换的喜事。
天平倾侧,得知新消息的灰谷兰却是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