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里充盈着谢钧瑜的气息,那股想要拥抱对方的冲动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但被主人苦苦压制。晏澄恍惚着想,小瑜有多久没和自己拥抱过了?
被对方的气息围绕也就转瞬即逝的两三秒,晏澄留恋又不敢挽留,只好在回家的路上咒骂一切。
他咒骂风,把小瑜的气息吹散,让他留不下一点念想;咒骂盛斯洋不要脸,居然把他老公骗到了床上;咒骂许跃诅咒许闻逸,也咒骂只见过一面的孙尧青,最后尤其地咒骂自己——
究竟为什么要去出那趟倒霉透顶的差。
越想越悲愤,晏澄在等红灯的间隙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谢钧瑜,后者专心看手机,对外界似乎无动于衷。
一块破屏幕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是在和谁聊天吗?
清清嗓,晏澄让自己尽量显得不是特别在意:“在看什么?”
谢钧瑜熄了屏,眼含笑意地与他在后视镜里交换眼神:“没什么。”
*
出去前什么样,回来后就还是什么样。
毕竟住了五年,谢钧瑜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很熟悉,房间的布局乃至于每一件家具的摆设。
过去有很多个晏澄不回家的夜晚,他就是这么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这所房子度过。
晏澄走在后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一路上几乎没抬起过头,等回到家,才终于把离体的魂魄归了位似的,整个人活了过来。
他从后面拥住了谢钧瑜,小心翼翼将额头靠在对方后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喟叹道:“钧瑜。”
终于到家了。
谢钧瑜和许闻逸说要对方回家等的时候他就不爽了,家什么家,小瑜只有一个家,就是他们所在的这栋房子。
谢钧瑜转过身,让一个试探变成了真正满怀的拥抱,片刻后,他把晏澄推开:“晏总,我们是不是该把协议拿出来了。”
晏澄用一种疲惫忧伤的眼神望着他:“……好,我去找找。”
他看着晏澄从卧室走到书房,再从书房走到客厅,磨磨蹭蹭,转来转去,依旧两手空空。
“协议呢?”
晏澄垂着头,低声道:“找不到了。”
谢钧瑜站起身:“我帮你找。”
他根本就没用心找,也不想找到,谢钧瑜说来帮忙,他便又想着用其他的理由搪塞:“可能我把文件放在公司了,家里没有。明天,明天我们去公司,今天就先算了吧。”
公是公私是私,晏澄向来分得清楚,自己在情感生活里可以玩,公司的事却必须正经对待,他不可能把这种看似玩笑的一纸协议带去那里。
谢钧瑜此刻终于有些狐疑,又觉得晏澄对他应该不会耍这种心眼:“你不会就是想把我骗回来吧?”
“不是,”被识破了目的,晏澄嘴硬,“真的可以谈,你既然一直坚持,那我不勉强你。”
“好啊,”谢钧瑜又坐下,手臂在胸前交叉,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对方,“只要你同意了就行,那些条款我都记得,现在就可以复述。不用找了,直接拟离婚协议吧。”
晏澄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一时没说话,似乎在消化理解谢钧瑜话语中的含义。良久,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浮现迷茫:“好……好,我联系律师。”
他去拿手机,一个没拿稳,手机滑落在地,他弯腰去捡,拿起了手机,腰板却没直起来,而是缓缓滑了下去,头垂着,久久没有抬起。
谢钧瑜在这时终于发现了晏澄的不对劲,走上前去察看,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后者才如梦初醒似的抬起头,眼睛被泪水洗过一道,洁净透亮,却满满都是迷茫。
“不要……不要离婚,好不好?”光是这句话从喉咙里挤出,就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身体前倾,一个古怪的蹲姿变成了跪姿。
不被谢钧瑜看着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看谢钧瑜去爱别人更是让他如坠十八层地狱,妒忌的火苗焚烧烈烈,把他整个人都烧得心焦。
小瑜说他记得那份协议上的所有条款,一定翻来覆去看过很多遍吧,当时的他,看着那份协议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会期待未来吗?还是从那时起就在盼望五年后的解脱?
晏澄惶恐地想起自己草拟协议的时候,其实是充满了玩笑的心情。
自己当时……怎么能那么对待一份真心?
他拉着谢钧瑜的裤角,仰头看着对方,无望地乞求:“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我能好好爱你,小瑜……”
谢钧瑜叹了口气。
人但凡想获得什么挽回什么,总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就像他想挽回谢钧璟的命运,说什么也要把这个婚离干净,晏澄同样想挽回什么,于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和他唱反调。
对方想挽回什么呢,到底是岌岌可危的婚姻,还是自己的心?他被后一个想法逗笑了,那笑意浅淡且转瞬即逝,除了自己无人发觉。
晏澄需要被人去爱,目前没找到别人,只好抓紧自己不放。说到底都怪主角攻不老老实实走剧情,放原剧情里他们早就爱得昏天黑地了,哪儿还有自己的事。
即便跪在地上,上身也不见佝偻,晏澄就这么哀戚地看着谢钧瑜,好像难过得快要死去。
但人是不会因为难过而死掉的。
谢钧瑜过去跪在父母的灵堂上时也感觉自己难过得快要死去,跪得太久,双腿都已经麻木到了没知觉,那时候谢钧璟还太小,大人们没让他肩负这项责任,而是让他先去睡觉。大半夜的他醒来,跑过来找哥哥,看见自己仍跪在老地方烧纸钱,便扑上来说哥哥我们不跪了我们去睡觉。
睡觉很好,失去几个小时的意识就像死亡的前奏。谢钧瑜想,要是自己闭上眼就如同爸爸妈妈闭上眼那样,永远都不睁开就好了,可是眼睛闭上了还是会再睁开,不见天堂,只有第二天的太阳。
难过久了就会看开,人总是要迎接新的生活,谢钧瑜带着一个黏哥哥黏得不得了的谢钧璟,知道自己总要为弟弟活下去,晏澄拥有的比他更多,找到一个生活的盼头再简单不过了。再难过,也就是一时半刻的悲伤,对方的灿烂人生不会为此而停滞。
面对哀求,面对挽留,他坚定地摇头。
眼睛里的光芒彻底湮灭,晏澄仿佛被人抽掉了脊梁骨,慢慢塌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