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笙看了眼汤羹,只觉得这是催命符。
这不是受伤的人才吃的东西吗?!
长笙飞快看了松间雪一眼。
男人表情平静,但长笙只觉得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掩饰罢了。
果然,长笙刚吃了一点,就听见松间雪轻叹:
“这几天诸事繁忙,我竟然忽略了……你的事情。”
她抬头,发现松间雪完全没有用餐,只是撑着头慵懒地盯着自己。
她张了张嘴,哑声问:“……什么事情?”
松间雪的眼神轻飘飘掠过长笙穿着整齐的肩头,他眸色一暗,语气自然:
“你似乎衣服少了些。”
长笙尴尬一笑:“哈哈,是吗……”
每天都穿着这个破灰袍,衣服当然少了。
松间雪此刻才说到正题:
“我已经吩咐了侍女,待会儿为你测量身形,裁制新衣。”
这话说得好像松间雪对她十分宠爱一般,长笙心中却警铃大作。
测量身形要脱去外衣,是最好的检查身体时机。到时候,她身上的伤口一定会暴露。
看来还是逃不过松间雪的检查吗?
长笙只觉得自己神经绷紧,眼前的美食都不香了。
松间雪的眼神轻飘飘落在长笙身上,神情意味深长。
他盯着长笙轻笑:
“你看起来很紧张?”
“难道,你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痕迹……”
他轻声:“或者伤口?”
“哈哈,你想多了……”
长笙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好端端的,我身上哪来的伤?”
松间雪眸色深谙,举止温柔绅士地将她扶起,十分自然地揽住她的腰,力度却称得上粗暴。
他轻笑了一声,凑近她耳边说道:
“那、走吧,长小姐。”
“让我们看看,你有没有违背我们的约定。”
长笙后颈的藤蔓在这一刻如复苏般伸展。
在助神统一服制的灰袍下,它们毫无尊重地在后颈处攀爬到肩头,粗粝的质感让皮肤感受到些许疼痛。
松间雪在威胁我。
长笙僵硬地想着。身体已经不自觉跟随松间雪走了几步。
不行,我要逃。
她张了张嘴,开口却说:“我想上厕所。”
松间雪的表情冷淡了下来,明显怀疑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长笙头上几乎落下冷汗。
正在这时,一名神子从侧廊进入偏殿,在松间雪面前单膝下跪。
他垂头汇报:
“松主教,大主教催促您动身了。”
耶!
长笙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她摇摇头用十分遗憾的表情看着松间雪,无奈说:
“真可惜,我还以为能跟你一起挑选新衣呢。”
松间雪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像是看透了她的把戏。
他很快又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为长笙整理长袍:
“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这是威胁。
长笙僵硬地任由松间雪作为,她感受到对方的手终于离开自己的脖颈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长笙抬眼看去,松间雪细致地为自己戴上一副黑色手套,身侧早有识趣的神子为他披上大衣。
他已经做好出发的准备,跪在地上的神子却迟迟没走。
他平静地看着下跪的神子。
神子在松间雪的凝视中身体颤抖,松间雪也没了等待的性质,抬脚要走。
这时,神子深深低下头颅,迟疑着说道:
“您的助神……也被邀请了。”
松间雪即将走出的脚步一顿,似乎十分感兴趣似的:
“哦?我都没邀请我的助神,是谁如此好心?”
语气听起来却并不开心。
神子颤抖着奉上一张邀请函。
松间雪修长的手指捏着这邀请函正要打开,就发现自己胳膊旁边凑上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长笙朝他讨好一笑:“我也看看。”
松间雪并没理会长笙,径直打开阅读。
【听闻您的神子并未邀请您参加宴会。在下斗胆,怀揣着昨夜冒犯您的忏悔,特此邀请您参加宴会。——加菲尔德】
长笙总觉得这番话读起来怪怪的,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竞争对手邀请主教的助神参加宴会,这无疑是在打主教的脸。
所有的神子缄口不言,生怕触怒了松间雪的霉头。
松间雪低头看长笙,语气听不出喜怒:
“看来,我们的试衣要进一步推迟了。”
教会礼殿。
教会殿堂的布置比起贵族的布置简单不少,除了宴会的基本陈设外,只有几座石雕装饰。
神子们脱去黑袍,都换上了宴会礼服,身旁携带着身着精致长裙的助神。
如此一来,就显得还穿着灰袍的长笙格格不入。
看着如此寒碜的长笙,在场的助神不约而同地眼神对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屑和嘲弄。
还以为松主教带助神参加宴会是想破除他厌恶自己助神的谣言,现在看来,只怕是长笙撒泼打滚才获得了参与宴会的资格。
毕竟,哪个助神出席宴会没有礼裙呢?
松主教对她的态度可见一斑。
打量和恶意的情绪朝长笙倾灌而来,但长笙毫无觉察。
她恨恨盯着穿着帅气黑色礼服大衣的松间雪……的高领。
她之前早就观察过,正常的神子和助神,他们的‘树种’并不是附在皮肤表面,‘树种’仿佛已经植入皮肉,形成独特而不突兀的纹身。
这么一来,她和松间雪两个冒牌货想要在尤克教存活,就必须牢牢遮挡住‘树种’的痕迹。
但……长笙并没有高领的衣服。
无奈之下,她只好顶着朴素的灰袍参加宴会。
她不知道,这个行为又做实了她相貌丑陋的传言。
毕竟连不用穿统一服饰的宴会都不敢露脸,可见对自己的相貌十分没有自信。
不像其他挽着神子手臂的助神,长笙大剌剌跟在松间雪背后,又引发了一些松间雪不喜助神的猜测。
好不容易落了座,长笙看着松间雪宽敞的座椅,和自己这个低一截高度、矮小的侧椅,切身体会到了助神是真没被尤克教当人看。
妥妥的附属品待遇。
松间雪斜靠在长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长笙:
“难受?”
长笙点点头。
“那也得受着。”
那你说个鬼啊。
长笙内心腹诽,但此刻她仍在松间雪怀疑之下,又被植入树种拿捏了命门,她自然没胆子骂他。
为了转移松间雪注意力,免得他又开始怀疑自己。长笙讨好地给松间雪倒上酒,又殷勤的帮他布菜,将谄媚的模样展现了个十乘十。
松间雪也不说话,挑着眉看长笙做完这一切,而后才慢悠悠说道:
“我不喝酒。”
“……”
他看着长笙点评:
“也不吃烟熏、腌制过的食物,肉排要切成等距离小块,素菜只吃不放盐油的做法……”
看着长笙几乎憋屈到猪肝色的脸,他心情似乎很愉悦:
“这次算了,下次记住。”
给你脸了!
长笙看着松间雪只举起茶杯品茶,对自己辛苦布的菜一口没动,只觉得松间雪这个人脑子有病。
你不吃你不提前说!
他们的行为落到别人眼中,更是做实了教会内部这几天更迭几代版本后的‘丑八怪下药上位对主教纠缠不休,主教对其厌恶至极“的最终版谣言。
神子和助神们相视一笑。
啧啧,这助神……迟早被松主教无情抛弃!
“王——子——殿——下——到——”
“王——妃——殿——下——到——”
所有的神子和助神纷纷起身,恭敬地注视着礼殿入口。
英俊的安德鲁王子轻扶着身着粉色婉约长裙、头戴宽檐系帽的那莎缓缓进场。
他们身后是尤克教的大主教和加菲尔德神子,似乎是与他们一同来到的。
侍卫们分列两侧,目不斜视地伫立在他们身后守候。
长笙看着这幅景象愣了愣。
“那莎……为什么会来?”
“因为,这场宴会的主题,就是庆贺王妃的回归。”
松间雪解释。
长笙心中疑惑更深。
王妃回归的宴会不是之前就举办过一次吗?怎么还要再举办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