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弱冠之年,住持将他唤来,缓声说道:
“你幼时随老衲赈灾,居淤泥而饮浊水,佛心不染。如今身在兰室,食珍馐而着锦缎,佛心不移。
我如今大限将至,即将得证菩提。隐隐之间有所感知,你虽天生佛子,却仍有一劫难。”
老住持坐在蒲团上,将一琉璃佛珠递给寂真,声音却愈发飘渺:“你自珈蓝出发,需一路东行。途中无论见闻如何,切记..........
“切莫回首。”
说完,老主持便力竭垂首,再无声息,竟是当场坐化。
自那日起,寂真便踏上了东行之路。
他赤足踏过荒漠戈壁,走到这江南烟雨之地。因佛道造诣高深,一路行来却是尘埃自避,污秽四散。
当行到金山山脚时,寂真驻足看向那座古寺,尚未接近便已经感受到滔天妖力翻滚。
但等他真正遇见狐妖时,却是惊心动魄。
第一次相遇,他本只是途经树下,却在抬头望见那抹雪色身影的刹那,脚下金莲佛光无声消散。
这是自他佛法大成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泥土落叶的触感。那双不染尘埃的赤足,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寂真在树下伫立良久,直到掌中佛珠骤然灼热,方才惊醒离去。
不知是他内心迷茫,还是冥冥注定,他本该继续东行,却在山路上不知不觉绕回原处。
第二次驻足树下时,寂真仰首望向树梢,正对上那双流光溢彩的琥珀色眼眸。
其中倒映出的僧人身影,竟无知无觉间,身后佛光□□褪去,那双够看破妖魔本相的法眼,此刻竟再辨不出红颜白骨,只映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郎。
树上的狐妖身形警惕,雪白狐尾上蓬松的绒毛炸开,眼尾妖纹在暗林中似火焰灼灼。
寂真心想,或许他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而他也不该回头,于是合掌行礼,至此告别。
行至金山脚下,前方小镇的炊烟已依稀可见。寂真却突然停住脚步,他再无法欺骗自己,方才那段山路,分明是他自己转身折返的。
他默诵心经,却发现往日清明的佛心此刻混沌如渊。
“阿弥陀佛......”
寂真垂眸看着掌心,那里正渗出一道细小的血痕。原来不知何时起,这具金刚不坏的佛身,竟会被凡尘草木所伤。
他驻足片刻后,终究是回头,向着心之所向而去。
尖锐的草叶划破袈裟,在他身上留下道道血痕。寂真却恍若未觉,反而越走越快。到最后,他竟在密林中奔跑起来,织金袈裟被撕开裂口,赤足踏过碎石也浑然不觉。
寂真仰首凝望树梢,见那冰精雪魄的狐妖,魂灵间却缠绕着丝线般的血痕,如锁链般连接着兰若寺地下深渊。
“阿弥陀佛。”
他赤足踏前一步,凤眸中暗潮汹涌,直直望进狐妖眼底:“贫僧寂真......”
“狐妖,可要贫僧助你脱困?”
即便情劫侵蚀,体内佛法功力十不存一,仅余千锤百炼的肉身尚存几分残力,寂真也并不畏惧,为聂雪回对上那千年树妖。
后来漆黑荆棘穿过胸膛,他被藤妖硬生生吞进腹中。
意识消散前,寂真望着远处那抹雪色身影,却是嘴角含笑,想着此番东行至此而停,或许并非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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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雪回怔怔望着,寂真赤足踏过荆棘花海而来,那僧人嘴角笑意,阖目间慈悲仿佛未变。
就在这恍神之际,枯黄藤蔓席卷而来,自地宫深处暴起突袭。
寒鉴神剑感应到危机,自动飞旋护主,在藤蔓的撞击下,荡开星芒般的剑气。
天边明月应声碎裂,月华结界轰然崩塌。躲藏的众人顿时暴露在妖气之中,数个人类小妖当即被肆虐的妖藤撕成碎片,残肢被藤蔓拖入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