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在绣嫁衣?”冯初笑得温雅,满怀关切,“多歇一歇,不打紧的。”
小妹的关心叫人生暖,手指蜷入袖口,还是轻轻摇头,“人生大事,哪里好耽搁的?”
冯初默然,旋即换了个她关心的话头,“我......见到拓跋驰了。”
冯瑥的面上当即飞起红霞,眼眸慌乱地在自己的衣裳上乱瞟,“他——你我还未出嫁,不好议论外男吧......”
旋即心虚地朝自家双亲的位置瞄了眼。
分明想听。
“他人不错,长得还算俊,心思也细,但到底不是女儿家。来日阿姊......但有不顺,可诉与我,莫要同他置气,自个儿气自个儿,对面还没事人似的,不值当。”
“这样......”
冯瑥害羞地垂下头,她还是第一次从亲近的人口中听见未来夫君是何模样。
阖家说笑至夤夜,方才各自散回。
冯初躺在榻上,呆怔瞧着床帐上的莲花纹样,脑中回荡着自己那句‘西县侯,尤不足满初之志矣。’
随军这一遭,有什么东西变了。
许多人与事在她思绪中不断翻涌,最终在拓跋聿近乎可怜的目光中,沉沉睡去。
自拓跋什翼犍之母始葬于云中金陵、设太庙,尽管后迁都平城,历代魏国帝王妃妾与国之重臣也多不辞辛劳将自己的梓宫一路往北,送至云中金陵安葬。
李昭仪的棺椁在宫外停了小半月,准备在年节一过,便起陵前往金陵。
没什么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昭仪的。
冯家如日中天,冯芷君同拓跋弭争权。
死去的李壶奴也好、被赐死的李昭仪也罢,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床榻上的玩物。
同器皿珍玩无甚差别。
只不过听起来一个是昭仪,一个是伶优,做昭仪的,总比伶人多几层遮羞布罢了。
李拂音跪坐在蒲团上,清香落满了她面前的地砖。
她不语,又续上三炷香。
萨满的唱祷在屋外念念不绝,各路诸神求变,也无法让四娘子再睁眼唤她去采花。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被推开,“拂音娘子,辽西郡公府上来人了。”
李拂音本是李昭仪的婢女,昭仪故去后,李家的府君认她作了义女,让她冠上姓,一同前往云中金陵,伴在昭仪身侧,替昭仪守灵。
没成想,在这节骨眼上,冯家居然找上她了?
李拂音闻音,朝着昭仪的梓宫叩了三响,方缓缓起身,“请他们稍候片刻,连日守灵,身上沾了香火味,容妾身更衣再见。”
“诺。”
得了话的侍女匆匆离去,远处响起喧闹。
即便冯家人要了李昭仪的命,仍旧要踩在他们头上。
就连同他们家中传话的猫儿狗儿,都高旁人三分。
李拂音换了件干净的素衣裳,前去见冯家来的人。
也不知这辽西郡公府,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你便是拂音娘子?”
未曾想,来的并不是郡公府上管事的人,而是冯小娘子的贴身婢子。
“正是,敢问柏儿姑娘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柏儿也算是在勋贵家摸爬滚打的人,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而今见到这李拂音,心底没来由得觉着有些许膈应。
许是李昭仪方过世吧......
“小娘子前些时日在宫宴上应下陛下任皇太女侍读一职,她派婢子来请拂音娘子,能否入宫,照料太女殿下?”
语罢招招手,身后的仆役端上一尺大小的盒子,打开,内里是数斛明珠。
“还有丝绢二十匹——”
“柏儿姑娘,”话还未完,李拂音就截断了后续,她连个眼神都没有给盒中之物,“请收回这些东西吧。”
“太女殿下年幼,还望——”
“我愿回宫,照料太女殿下。”李拂音的目光平和而幽深,“但不是因为辽西郡公府的金银俗物。”
语罢拂袖而去。
太失礼了。
却也让冯初安心。
上元当日,大地犹银装素裹,浑水两岸的杨槐方冒出一两个芽儿。
四方宫苑内,皇太女独自坐在廊下,数天上飘云。
有些呆怔。
“殿下就算是望穿了天,青天白日,也难有参星现呐~”
是以春风柳条化作她眉睫。
“阿耆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