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死了。然后呢。”
隔着郁戍的身躯,用着郁戍的眼睛,索伦看向这个大逆不道之话随口就来的人。
人死如灯灭。
那个属于我的时代,不会再重现,我功过如何,我自己心里也有数,不需要谁来我面前摇鼓唇舌。
我平生想做之事,无不得偿所愿,无有憾恨。
死的早,算我活该。
你想说什么。
说,你做的比我好多了。王朝的版图再又扩大,四境还收拢的整整齐齐,没有一个造你反的地区。权贵与百姓也都心悦臣服,你捏拿在手,指东不往西。
还是说,我这个人,真是失败的要命。我一死,各地就马上四散分崩,天下口舌都说我寡恩薄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恕朕直言,别说不可能了,就是真的,这种等人死后才敢发表的高见。朕都不惜得听。
抑或是,来跟我说,你干了多少好事。一改鄂温克的所有传统,让“鄂温克”三个字,成了只冠名的虚物。从此,王朝,以你之容为尊,凭你所好为俗?
陛下。如果这,你都做不到,我瞧不起你。
换我在你的位置上,不把王朝对我不善之风气,改个天翻地覆,我不姓鄂温克。
郁戍嘴上提过二世陛下。
虽然没有直接点明是谁,但是现在来看,那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索伦完全不认为,在自己死后十四年的时间里,百叶结会继续被哪个谁弹压。
如果真有那样的后起之秀,这人会敢这么气焰嚣张吗。
朕怎么记得,曾经你是有分寸的呢。
郁戍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干净的很,哪怕被索伦这个灵魂掺和一脚,和大帝曾经的眼睛相比,都浅得像清澈见底的小潭。
压迫感不足,但大帝的腔调加持,那种直指人心的难受劲儿却没少多少。
后面的话被他这么一说,瞬间都变得没意思起来。百叶结本来是打算给索伦上点眼药,告诉他,不是姓鄂温克的人,才至高无上。
更与索伦·鄂温克无关。
是谁家把着那把椅子,谁家无比尊贵,谁坐在那把椅子上,谁就至高无上。曾经对你俯首称臣之人,同样会向我摇尾乞怜;曾经借由规矩礼法血统,敢对我嗤之以鼻之人,而后不也一样谄媚不堪,舌灿莲花说我样样都好了吗。
权柄是最好的老师,拥有不言自明的教导力。
他们仰望拜贺的不是你,而是椅子上的你。没有了那把交椅,你什么都不是。
百叶结稍微一顿,品析咂摸着这种不被自己的话语带偏,还堵死别人所有话路的过招感。
真不愧是我哥,他就是这样的混账。
没必要炫耀了,他不买账,也没必要讥讽他了,他不为所动。
曾经的高贵给他堆砌了太多东西,你给他一巴掌,他不会觉得被羞辱了,自己从此就真矮于谁了。他只会想着,怎么把这个威胁尽早干掉。
比如,他现在一定在想怎么断我供给了。
这可不行。
看不到索伦难受,我难受。
二世陛下笑得更加甜蜜,“然后啊,当然是还挺想你的。你看,这不,你一喊,我就来了吗。”
索伦,“?”
索伦,“……”
猝不及防被糊拉一脸,大帝比跟他干架未占上风还难受。
【说的比唱的好听。】
【你要真听话,还用得着我喊第二遍?】
【这玩意儿,怎么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比以前更恶心了。】
【好怪。】
【看来鄂温克的规矩,是真一点没管住他。】
这个时候,大帝才有自己真的死了好多年的实感。百叶结身上那种似是而非曾经小丝萝的气质,让他浑身不得劲儿。
时间的曲谱上,他早敲下了休止符,但乐章仍在流淌。
“哥哥,我是说,我知道,你之前对我挺好的。”
虽然你强权专横,独裁霸道,时常让我看你脸色,有时骂我,偶尔动手打我。又让我一次又一次地为你冲锋陷阵,一条命当有九条使。
但这不是,还得感谢你,我这条贱命,才能登台和你唱差不多的曲目吗。
丝萝在索伦的目光底下,爬上郁戍躯干的手臂,脖颈,……,甚至一片嫩芽扫过他的两瓣唇,同先前截然不同的力道被施加,温温凉凉的触感敷上,所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消弭,连同疼痛感一道。
百叶结显得诚意十足,他连自己脸上那道口子,都没有管顾的打算。
“此地灵力稀薄,灵植稀缺,别浪费灵力。”
除去手上被荆棘藤弄出来的豁口,其他的等几天自己能好的,现在管它做什么。
“噢。”百叶结嘴上应着,手上却飞快地把郁戍的头发都接长到腰间,“比如,我也知道,哥哥料理王附,也是为了我好……咳,”
尽管本质上,是因为他碍你的路了。
荆棘藤圈紧他的脖颈,索伦探身附耳,“好弟弟,你再这么恶心我。我就让你去见他。”
丝萝马上捏出伤心难过的表情,他眉心一蹙,我见犹怜。
索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