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她只当那日,是他彻底将她锁在深宫的开始,原来,他也是有欢喜之情的吗?
她还看见,他一个从不问神佛的人,开始念佛,说什么“来生”。还寻了好些个江湖道士,信了那些个什么“招魂之术”,公然在皇宫里养起了小鬼,可即使在她眼皮子底下施法,也没见他将自己招到他面前。
他绝望地垂下头,絮絮叨叨,也不知是说与谁听:“温雪,我原谅你不爱我了,只要陪着我就好了……你回来,好不好?”
他怎么做出这等蠢事来?真是叫人没眼看呀。
再到后来,他站在雪地里,抬头看雪,眼里空空的,抱着她的排位,轻轻抚摸仿佛充满爱怜,另一只手却拿起长剑,直指自己的心脏。
鲜红色的血液,洒满了白莹莹的雪地,格外刺目。
他说:“温雪,我放过你了,可我放不过我自己。”
她仿佛看见了那个冬天,漫天飞雪,她家破人亡,执拗地在皇城底下跪了两天两夜。
昏倒在雪地里前,他忽然出现,用最温柔的动作为她披上温暖的大氅,却用最冷的语气。
“温雪,自今日起,我不会再放过你。”
温雪想,他还真是言出必行,将自己活成了一个昏君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刺痛,眼里好像有泪水想要倾泻而出,虽然她现在,应当是没有心,也没有泪了。但是……为什么会有这般感觉呢?
莫非她,其实也是对他有意的吗?
即使她一直以为,他将自己变成一个“囚徒”,拷上了坚不可摧的枷锁,她一辈子都不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但动心,原来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的情,远比她想象中的更深入骨髓,不过是以非常人的方式,她从未理解。
怪不得说,凉薄之人,何以长情。
如若真有来生,如若她身体康健,她是愿意以真心相还的。
*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庭院深深,异香一片风中来,偷入檐下几许。
温雪自床上醒来,睁开眼,泪水滑落眼角,留下两道泪痕。
“小姐,您怎么还没起呀,大少爷已经快到门口啦。”
咋咋呼呼的声音传入温雪的耳里,温雪愣了愣,迷迷糊糊地顺着声音来源忘去,一个鹅黄色着装的小丫头映入眼帘。
怀……怀秋?她怎么会在这里?
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向四周张望一圈,温雪的心剧烈颤抖起来。
这熟悉的装饰与摆设,是她曾经的房间……
“怀秋,如今是几时?”
温雪一把抓住了怀秋的胳膊,引得怀秋愣愣地眨巴眨巴眼,语气颇有些无奈。
“小姐,奴婢看您当真是睡糊涂了,现在都已经快到巳时了。”
“不是,我问的是,如今是哪年?”
“啊?是,是天启七十年啊。”
温雪松开她的手,心下了然。
果然,这真的不是梦境,她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年前。
看着熟悉的旧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有些哽咽。
怀秋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你没事吧?该不会是昨日摔了一跤……”还伤到脑子了吧。
温雪笑出了声来,伸手轻轻磕了一下怀秋的额头:“说什么呢,小姐我只是做了个过于真实的梦,有些迷糊了。”
“原来如此……”怀秋这才松了口气。
温雪起床打理一番,让怀秋替自己梳理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感慨万千。
十几岁的少女,面容清丽,肤如凝脂,明眸皓齿。五官还未彻底张开,她虽谈不上是倾国倾城之姿,但也是出尘脱俗,冰雪聪明,在京都里也是颇负盛名的千金之一。
哎,她都快不记得自己十年前是这般容貌了。
“对了,你方才说哥哥来了?”
怀秋点点头:“是啊,大少爷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温雪一听,急忙拎着裙摆,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向大厅走去。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大哥了,记忆里的哥哥还停留在少年模样。
一入厅门,温雪便唤了一声“哥哥”。温珩看过来,笑了一声:“小祖宗,你可总算起床了。昨日非要闹着同我一起去诗会,今日就不能早早准备一下吗?”
温雪在温珩对桌坐了下来,有些许茫然。诗会?她还非闹着要去?有这事儿吗?
见她一言不发,温珩皱了皱眉,佯装薄怒:“你可别说你忘了。你及笄一年了仍未定亲,来咱们府上求亲的门户都快排到城门口了,若我说,那几个公子都是不错的人选,你还非要去看看那几位公子的相貌……此次太子邀约的可都是男眷,你要去便只能装成我的随行丫鬟……”
“好了,哥哥,我记得呢。”
温雪忙打断她,她这位哥哥哪哪都好,就是话多了些,念起她来就似流水开了闸,止也止不住。
方才他一提起求亲之事,她便想起来了。年少时,她过得顺遂惯了,嫁人这事也不想轻易松口,便挑挑拣拣,但求良婿,直到十八也没将自己嫁出去。
想来那年去了这诗会,也没见到什么令她动心之人。
温雪刚想说她这回便不去诗会凑热闹了,脑子却突然闪过某个人的影子。
“咱们初遇时,在诗会上,那棵梨花树下……”
对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