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纪采伸出双臂,好像在向纪采索取一个拥抱。
袁文盈主动迎上了纪采的刀刃。纪采想要后退,袁文盈却抓住了纪采的手腕,强行把心刃压在自己脖子上。
纪采甚至在往后使劲对抗袁文盈的力道,否则下一秒锋利的刀刃就能割开底下脆弱的喉咙。
纪采明明是来杀袁文盈的,可是现在纪采却觉得不能就这么让袁文盈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哪有关底大BOSS上赶着让玩家杀的?!
“你干什么!松开!撒手!你给我撒开!”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让我死,我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袁文盈歇斯底里地尖叫,刺得纪采的耳膜突突地疼。
女孩疯魔了一样不停地重复“想死”两个字,那声音渐渐地和镜中人沙哑的嘶吼重叠了。
镜中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些“埋葬者”都是镜中人?
埋葬者、埋葬者——自己不也是吗?她是来杀袁文盈的啊!
纪采浑身上下连同脸蛋都在使劲,她龇牙咧嘴地去掰袁文盈的手。
她也是“埋葬者”,难道她现在还是〈镜中人〉吗?跳进太阳粉身碎骨的坠楼体验是幻觉?她用本体跑到天台上来也是幻觉?那现实世界中的她到底在干什么?
啊啊啊啊好烦啊!什么真真假假的根本就想不明白啊!管他什么现实还是梦境,总不可能真的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死吧!
“袁文盈!”
纪采大声吼出女孩的名字,打断她神经质的呓语:“你不许死!活着是很痛苦,但是以后会变好的!你只是现在想不开而已!”
袁文盈呆愣地看着她,瞳孔微微放大了。片刻后她忽然笑了出来:“以后?不,你不明白,那些让我痛苦的东西不会消失……我永远也没法摆脱。”
子女天然就欠了父母的债,这债是无法拒绝的、还不干净的,流干身上的血也没办法把这条命还回去。如果自己的死亡能还给父母一个新的孩子,袁文盈就不用在痛苦中煎熬,决定自杀更不会有任何犹豫。
纪采大怒:“还没到以后呢你怎么知道你不行?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要因为现在几年的痛苦放弃以后几十年的幸福吗?”
“你认为,幸福会比痛苦更长久吗?也对,你的以后还没有到来,所以你才会这样期待。让我来告诉你吧,人只会偶尔感到幸福,但人总是会忘记自己其实一直在忍受痛苦,你知道为什么吗?”
袁文盈凝视着纪采的瞳孔,缓慢却坚定地把纪采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活着就是在慢性死亡,每一次微小的痛苦都是凌迟的一刀。你所谓的幸福只是用来短暂麻痹自己的毒药,它给你喘息的机会,让你忘记自己正在经历漫长的千刀万剐。”
“你认为,为了那偶尔的幸福,恒久的磨难是值得的吗?这一生漫长的痛苦,要用多少短暂的幸福来填补?”
纪采呆若木鸡。
这么一大段话经过了神经,她的脑子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该死的她居然觉得袁文盈说的还挺有道理?!
纪采同志!纪采同志!你的信仰,你的意志怎么能这么不坚定?不要随便听信敌人的诡辩啊!!
“这种想法根本不正常啊大姐!你得抑郁症了吧!”
袁文盈的力气大得出奇,纪采觉得自己的腕骨都要被袁文盈捏碎了:“答应我,我们去看了心理医生再来讨论死不死的问题行不?看完医生我保你想怎么死都行!”
“抑郁症?我不是因为抑郁才想死的,而是因为想死才得了病……”
说这句话的时候袁文盈的声音在颤抖,大颗大颗的泪水突然就这么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其实还有很多很多东西,我舍不得……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好,但更多的时候真是糟糕透顶。在这样的、这样的世界……”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袁文盈失声痛哭,一把握住纪采的刀刃。皮肤被轻而易举地割破,鲜血直接溢了出来。
纪采大惊,抽手想要把心刃抢回来,玻璃质地的刀却像烈日下的冰块那样开始坍塌融化,袁文盈的手心滋滋地冒出白烟。
“等等!你!”
心刃造成的伤口迅速地扩大,袁文盈的身体像是被火舌灼烧的纸片那样迅速地皱缩枯萎,泛黄的焦黑从边缘蔓延到整个躯体。
那一瞬间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水泥地板粉碎开裂,楼宇剧烈地摇晃起来。空气像水波一样扭曲,人体的轮廓被折射成混乱的线条。
在层叠的重影中,袁文盈单薄的身体往后坠去。
“哈哈哈哈哈哈!”
校长看着监控屏幕上的景象抚掌大笑:“做得好!就是这样!去死吧!”
终于有人能越过幻境,真正地杀死“袁文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