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
窗玻璃呕出了一滩漆黑的石油,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纪采五体投地,发出“嗷”的一声惨叫。
纪采艰难地抬起头:“我就觉得你的诗写得很好啊!你很有才华好吧!反正我写不出来!”
女孩也抬起头,她用双手捂着脸,从指缝里盯着这个不速之客:“你懂什么?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痛苦?”
我怎么不懂?我可太懂了!现在这才哪儿到哪儿?
“哈!那我可太知道了!我……”
“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就是不能符合别人的期望!我什么都做不好!我一点用都没有!我就是个烂人!啊啊啊啊!”
纪采正准备打出一发慷慨激昂感人至深的嘴炮,就被女孩歇斯底里的哭叫强行打断了。
女孩的双手从脸上慢慢滑下来,指甲深深地扎进面部的皮肤里,犁出几道长长的血痕。
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的眼球几乎要挣脱眼眶,它拨开覆盖在身前湿漉漉的乱发,粘稠的组织块和血液汹涌如泥石流。
“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这个世界,我要离开这儿。”
眼球在说话,它的瞳孔和女孩的声带一同震动,“我要去死!我要去死!我要去死!!”
狂风摧毁了墙壁,蛮横地冲撞进来。散落在地上的纸片被龙卷风裹挟,朝着纪采蜂拥而去。
柔软单薄的纸比刀锋更加锐利,高速旋转的涡流简直是钢铁的绞肉机扇叶,镜中人的身体像是豆腐一样在眨眼间就被搅成了碎沫。
纪采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老实说她坐过山车时都没有叫得这么凄厉。
要不是她反应快,把自己的影子投射到远处的一块碎玻璃上,镜中人就要被“日”地一声打成糊糊了!
“好痛!好痛!我靠痛死我了!嗷嗷嗷嗷嗷!”
纪采捂着脖子上碗口大的疤,痛得满地打滚。她的头被搅碎了,漆黑的阴影在平滑的切面上沸腾着冒泡,迅速地长出一条又一条的肉芽,互相抱团生长,虬结成一个新的脑袋。
这个NPC怎么不讲武德啊!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起手就是杀招?
“快跑——她知道你在哪里!”
零和的音量从没这么大过,纪采本来就痛得嗡嗡作响的脑子雪上加霜。
“咔嚓!”
纸片精准地凿入纪采藏身的碎片,玻璃从中央裂开,碎成几不可见的晶体粉尘。
“啊!啊!啊啊啊啊!”
持续飙升的肾上腺素覆盖了断头的剧痛,纪采不停地惨叫,连续不断地从一块玻璃跳跃到另一块玻璃。
狂风在她身后咔嚓咔嚓地炸开一朵又一朵闪亮的烟花,每一次破碎都像纪采颈椎骨爆裂的声响。
袁文盈我【哔——】你【哔——】!!!
纪采忍着浑身的火烧般的痛楚,纵身一跃,从墙壁被破开的大洞那里跳了出去,摔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虚实幻真】重新捕捉到了可作用目标,纪采果断把意识转移回自己的身体。
纪采拔腿就跑,根本不敢回头看。
零和提醒她:“那间教室消失了!”
就算零和这么说纪采也还是没停,她一溜烟地冲到自己教室门口,一把抓住门框把自己甩了进去,“砰”地一声摔上了大门。
纪采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耳膜都在和心跳同频鼓动,疼得像是快要被刺穿了。
同学们连个眼神都没给纪采,只有站在讲台上的老方把脖子扭了九十度,背着手朝她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回来啦?快去读书吧!”
纪采惨白着脸,笑不出来。事实上她现在连动都动不了。
镜中人的头被砍掉之后不会失去生命,但是濒死的疼痛却丝毫不打折扣地传递给每个神经末梢,浑身上下都在痛——你认为断的只是头,但是大脑可是认为它失去了脖子以下的全部身体啊!
就算擦破了点油皮,疼痛也不是只存在于受伤的那一瞬,伤口会用持续的疼痛来警告你你受伤了,你周围的环境不安全——所以就算换了个身体,大脑也还是在幻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纪采——你的头没了!你的头没了!
她现在真想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让它别喊痛了。爱情真是伟大,小美人鱼更是堪称英烈,居然没被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的痛楚逼疯,没杀了王子杀了情敌杀了所有人真是圣母降世怜爱众生啊!
纪采现在就想咬死所有人!!
“你怎么还不动呀?”
老方瞪大眼睛,用指尖轻轻捂住微张的嘴唇,像个年轻小姑娘似的做出一副非常惊诧的情态。
换平常纪采绝对要被恶心得隔夜饭都吐出来。但现在纪采快痛晕过去了,她凭借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挪动着身体,只是几步便汗出如浆。
“……纪采?纪采!”
汗水粘在睫毛上,眼前的世界被水珠的曲面折射出层叠的重影。
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画面是雪白的天花板,老方光滑的脑袋和顶上的白炽灯一样亮。
我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好想吃卤蛋啊。
纪采呆滞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