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赢,你幼时体弱,朕当初给你取“长赢”二字,一者是祈望你会像夏季万物般踏入生命力最旺盛的成长阶段,再者是顺应天时。长赢,长赢之字早已代表你是皇权之人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棠沼躺在榻上,苍白如纸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父皇,儿明白的是,大臣是绝不会让一个残废之人入主东宫的,若父皇执意立长赢为储,大臣们会骂父皇昏聩颟顸,届时君臣离心儿便是大明的罪人。”
“长赢,你莫要这般悲观,太医说了你的腿会治好的。”皇帝语带安慰。
棠沼笑得忧伤:“父皇,太医也说了,即便治好了,儿这双腿也会落下后遗症,大明不会需要一个瘸腿的皇帝。”
皇帝再也说不出话来,看着棠沼的那双眼睛满是立储遗憾的痛惜。
皇帝离开后,棠沼闭上眼睛,提前感受黑夜。
——
棠沼睁眼,天色已入了夜。
她坐的马车停在止水斋门前,马车上跳下一佩剑的女子拿着一捧粉色的蔷薇花去敲止水斋的门,等了片刻,开门之人与之交涉了几句方才把花接过。
左司回到马车上,朝着帘子微探身道:“主子,门房的人已答应会将花转递过去。现在外头刮着风,等一会儿恐是要落夜雨了,我们现在回客栈吗?”
“回吧。”
棠沼懒散散的模样半躺在车厢榻上,桌上点着的两盏烛灯突然扑闪了几下,马车突然截停。
马车外没有打斗声,亦没有左司给的信号,棠沼当即手一挥熄灭了车内的烛火。
就在这时车帘吹来一阵微风,一股熟悉的清香飘来,随着清香而来的是一把抵在她心口上的剑。
剑的主人没有说话,于是棠沼大胆地摸上了抵在心
口的剑。是木剑,抵着自己的还是剑柄那端。
棠沼猝然低低笑了起来,“师姐现在追我,是要报复我那晚将你那般……还是求欢?”
抵在身上的剑陡然被人拿开,剑的主人沉默地走了,清香散去。
天渐渐露出鱼肚白,昨夜下过雨,轮椅轧过有些湿滑的青砖。
“主子,这枕河的早晨湿气颇重,您何必起这般早过来?这止水斋又不会跑。”左司不甚理解,只一心为自家主子身体着想。
棠沼下意识想给她一个你什么也不懂的眼神,她是这么做了,但做完眼神动作想起来自己戴着眼纱,遂默然笑笑。
昨夜她兴起逗弄了巫禾,巫禾未说半个字便走了,把人气狠了可不得一早来赔罪。止水斋是不会跑,但进不了止水斋的门那可就头疼了。
左司叩门前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主子真的不用属下跟你进去吗?”
“不用。”棠沼拒绝。
“那主子要照顾好自己身体。”左司俨然一副“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模样。
“我知道,叩门罢。”棠沼催促,不然赶不上早饭了。
左司叩了门便退了去隐在一边,直至棠沼的身影被迎入宅里方才离去。
——
“东家,姑娘回来了。”
巫禾刚到正厅,远远地便听到红姑声若洪钟的声音。
她还敢来?来了定是要好好治治她这野猫性子。巫禾淡定在桌前坐下,还唤了一旁的侍从多添一副碗筷。
红姑的身影出现时,巫禾蓦地站了起来,那副平静的面容上一时布满冷色。
轮椅碾过青石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红姑推着轮椅上的人来到正厅,那人双眼上覆着一条白色眼纱,遮住了那双有着长睫,明眸善睐的眼睛。
棠沼微微侧头小声问道:“红姑,巫禾在我哪边?”
“姑娘,在你正前方。”红姑眼眶微红。
棠沼挺直了身子,嘴角扬起了笑容:“巫禾,昨夜是我言语不当逞口舌之快,我今日来向你负荆请罪。”
棠沼微微举起了一直放在膝上的一捧粉色蔷薇花,白皙的脸颊上一时染上一层同花一样的淡粉。
“这蔷薇花的花枝上带着尖刺,每节都有三四个,还有钩,也算得上负荆请罪。所以,巫禾,你能原谅我么?不要生我的气啦,好么?”
一阵沉默。
“巫禾,你怎不说话?还是不肯原谅我么?你不说话我确定不了你在哪里,我有些害怕。”
棠沼紧张起来,空出一只手微微试探着往前摸去,摸了个空又有些委屈地收了回去。
一只手捏住她的腕子。
“谁伤的你?我去杀了他。”
巫禾声音里压抑着怒火,眉眼间尽是冰冷。
见巫禾终于同她说话,棠沼忙拉住那只手,好不可怜道:“我在上京攒了一笔钱财,在上京勉强算得上是身家富贵,被一伙贼人惦记上,双拳难敌四手,所以才弄成这幅样子。”
“贼人呢?”巫禾冷声问。
“被绳之以法了。”所谓贼人被棠沼用竹竿串成绳了,字面意思也没说错。
怕巫禾还要再问,她编不下去,忙扯了扯她手:“巫禾,我好饿哦,摆过早膳不曾?我可以同你一起吃早膳么?”
巫禾沉默地从红姑手中接过轮椅,将人推到用膳的位子上。
一只手拿走了棠沼膝上的蔷薇花,接着有人拿着方帕在她膝上擦拭。
是蔷薇花上的露水不小心沾湿的衣服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