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驰等人等不及吩咐,你争我抢,冲进房中。
刚进去,还没安静上片刻,喝骂与打斗声便传来了。
郭俊躬身道:“那几人都是赵驰的同乡,入伍不及,未曾受过什么约束,恐怕容易见利忘义,会闹出人命。要不要属下带人进去照看着些吧?”
姜菡萏心说你就是这么老实,上辈子才会死在赵驰手里。
“不用,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赵驰没有让他们待太久。
无论是体格、身手还是城府,赵驰的那几个同乡都不如赵驰,半个时辰后,房门被一脚踹开。
赵驰浑身浴血,有同乡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身后的屋子里,平日里和他称兄道弟的同乡全部都已倒下,彼此的身体里插着熟悉的兵器,个个面相狰狞,死不瞑目。
浓重的血腥气从里面透出来。
阿福等几名侍女花容失色,胆子最小的阿喜差点儿吐出来。
苏妈妈年纪最长,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合,哆哆嗦嗦道:“快、快送小姐回去。”
“不,就在这里。”姜菡萏重复了一遍,“你们也都在这里,好好看着。”
“哈哈哈,我赢了!”
赵驰志得意满,满脸癫狂,他双手高高捧着那只锦匣,“我魁星照命!我要飞黄腾达了!”
这一刻他的脸和上一世那个猖狂的叛徒完全重叠,那个可怕的黑夜穿透白日明亮的阳光,浓雾一样包围着姜菡萏。
“抓住他。”姜菡萏下令。
郭俊立刻带着府兵上前。
“你们干什么?!我是姜家的武魁!”赵驰大怒,他经过力战,又负了伤,已经是强弩之末,挣扎不了几下便被押到姜菡萏面前。
赵驰大喊:“小姐!为何如此待我啊小姐!里面都是属下的同乡挚友,但为小姐一句话,属下说杀便杀了。属下对您忠心,日月可鉴呐!”
姜菡萏放下手炉,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赵驰感觉到了一丝希望,也许这一切都是这位娇小姐对他的考验,只要他能哄过这位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他就能——
“刷”地一声,姜菡萏拔出郭俊的佩刀。
寒光掠过赵驰的眼睛,赵驰感觉到一股由衷的恐怖——不是来自于刀,而是来自于姜菡萏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淡漠到极点,冰冷到极点。
赵驰看过这样的眼睛——只有杀人如麻、看惯了死亡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睛!
而姜菡萏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每日里除了养病就是炼丹,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姜菡萏!”他怒吼,“你耍我!你这克父克母的祸胎,你这不得好死的病秧子,你——”
刀亮的刀锋捅进赵驰的胸膛,截断了赵驰一切的声音。
只捅进了一截。
姜菡萏觉得有点可惜,刀太重了,她的力气又太小,而且鲜血顺着刀身流到她手上,腻滑,她使不上劲,握不住刀。
杀人真不容易。
她听到了苏妈妈和阿福等人的惊呼,阿喜干脆晕了过去。
但很好,惊呼可比惨叫要好听多了。
赵驰没有彻底死去,他的嘴边涌出大量血沫,喉咙里“嗬嗬”作响。
“我只是让你们当中的人带着丹药出来,没有让你杀人。真正的魁星照命,岂是滥杀无辜之辈?”
姜菡萏拔出刀,直起身。
一直围拢在她心里的那片浓雾散去,那个阴魂不散的黑夜散去,她在明亮的阳光下抬起头,“府军副尉赵驰,残杀同僚,伤天害理,罪大恶极。今以国法家法及军法诛之,就地处置,杀无赦。”
她把刀递给郭俊。
郭俊这个忠厚长者,不知前世恩怨,但知尊奉命令。
他双手接刀,手起刀落,斩断恩仇。
赵驰的人头落地,眼中犹带着不甘与怨毒。
姜菡萏低下头,深深地看着他,要把这张面孔刻进脑海里,以覆盖那一张张在她回忆中不能瞑目的脸。
……你是第一个。
她在心里说。
啪,啪,啪。
单调的掌声在廊下响起,单人合抱粗细的廊柱后,转出长身玉立的顾晚章。
他已经换下翰林的官袍,穿一身淡青通肩大袖圆领袍,头束书生巾,乌发如墨,面白如玉。
姜菡萏一点也不奇怪他的出现。
这本身就是他的主意。
“古有二桃杀三士,今有一丹除恶贼。他们为了争夺国师的丹药而死,赵驰杀人害命,人证物证俱在,可以报诸京兆府,等到公文落实,这件事便算真正了结了。”
姜菡萏点头。
要不说读书人的心脏呢。这种事,还是得读书人来。
“只是我真没有想到,小姐的胆子这么大。”
顾晚章低头看着姜菡萏的手,这双手洁白如玉,鲜血像是揉碎的花汁,沿着她的指尖一滴一滴往下滴。
貂绒针锋柔滑如水,血珠子一沾便落,滴到她的鞋尖上。
那是一只玉色锦缎绣鞋,满绣金鲤戏荷花纹,鞋尖上缀着一颗拇指大的东珠。
东珠莹润,血迹鲜红。
顾晚章单膝下跪,掏出手帕,俯身抹去东珠上的血迹。
然后仰起头,书生巾的飘带在寒风中拂动,像蝉翼。
“小姐,你不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