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怀特从医院离开的时候,难得不是一副萎靡不振的姿态,相反,他感觉心情很好,身体舒畅,像是一口郁结在心里的泥终于被清理掉了。
不过他当然不会承认产生这份变化的真正原因就是了。
当晚回到家,亚怀特仍旧没有见到野猫。野猫有时候就是会这样,突然间消失一段时间,而后又突然出现。
亚怀特没有放在心上,流浪的野猫有自己生活的本事,并不完全仰赖他而活,这一点令他更满意了。
第二天去到麦林上班,亚怀特刚上班没多久接到一个陌生客人递过来的纸条。
【亚怀特阁下,冒昧打扰,我是伯克利,伊索的监护虫。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不知您是否有时间?我在后门等您,麻烦请不要告诉伊索。】
嚯,这是被家长找上门了?
亚怀特捏紧纸条,找了个机会以上厕所的名义溜到后门。那位名叫伯克利的军雌从楼柱的阴影里走出,带着一股渗人的压迫。
亚怀特没有说话。
“加西亚阁下。”伯克利说。
“伯克利先生,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亚怀特大抵能猜出伯克利找他是为了什么事。他们两本身并无交集,唯一的联系的就是伊索。昨天他带伊索去练枪,今天伯克利就找上门了,这样的戏码着实像禁忌之恋被家长发现的情侣。
接下来他要说什么?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女儿?
这边亚怀特还有闲心在心里开玩笑,但另一边的紧绷着脸的虫心境可完全不同。
“昨天伊索回到家的时候,手上一股火药的气味,我问他去做了什么,他不愿意说。请问是阁下您带他去玩的吗?”伯克利说。
玩?有意思的字眼的,仿佛他是什么专会误人子弟的小混混,亚怀特在心里冷笑。
“答案不是已经在你心里了吗?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伯克利先生。”
伯克利下压嘴角,答案他当然已经基本确定,请问不过是装模作样地走个流程,目的是给对方造成心里压迫。
昨天在家里闻到伊索手上的硝烟味后,他的心里充满怒火。伊索一直是很乖的孩子,虽然有时候脑子里会有区别于其他雄虫的想法,但绝不是能主动去玩枪的性格。他能去干这样的事,八成是受到别虫的影响。
“请您不要再带伊索去做危险的事了,加西亚阁下,您去玩枪是您的自由,但您应该知道,伊索和你是不一样的雄虫。”
“哦?这我倒是不知道,他是什么雄虫?”
“伊索很懂事,从不会主动去做危险的事。”
伯克利顿了顿,但是最近伊索有些变了,和他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但这没有关系,他都可以包容。
亚怀特笑了笑。从来不会主动去做危险的事吗?……可学枪这件事,就是伊索主动提出来的。
“只有这两点吗?伯克利先生?那看来你对伊索的了解还没有我多。”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您难道认为,是我拿枪对着伊索的头,逼他学习用枪的吗?那我倒是好奇了,我能从其中获得什么好处?”
伯克利被问得哑口无言。
亚怀特继续说:“恕我直言伯克利先生,你真的觉得您了解伊索吗?还是说,您只想了解您幻想中的伊索。”
伯克利听见亚怀特从胸腔中发出的一声冷笑,而这种冷笑,不是他以往受到过的因为阶级身份自上而下的鄙视,而是平等地,对他这个虫的鄙夷,并且他为此产生了深深地羞愧。
亚怀特不想说太多,这本就不是他的事情。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上班了。”
伯克利被晾在原地。他想他有点明白伊索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亚怀特了。
亚怀特回到麦林的厨台后,伊索快速走了过来,他似乎等了很久。一脸歉意,犹犹豫豫道:“前辈我……是伯克利找你麻烦了吗?”
看来还不算太笨。长期寄人篱下的人,最擅长察言观色。
“嗯。”亚怀特点头,这没什么好瞒的。
“实在是非常对不起!前辈,我给添麻烦了。”
“确实是挺麻烦的……”
伊索要紧下唇,一副非常内疚的样子。他正打算说点什么,亚怀特抬手打断:“但我更不喜欢收回我的承诺,所以……之后还要不要继续,决定权在你。他是你该解决的问题,no me。所以,你可以解决吗?”
“我……”
伊索沉默片刻,而后下定决心似的:“一定可以!”
……
这会不会很残忍?是有点。亚怀特扪心自问。
伊索说到底不过是个刚成年的青少年,要他面对一个大他几十岁,身份关系复杂的监护人并且处理妥当未免有些过于严厉,毕竟就算是换个比他大十岁的人,都未必能处理妥当。
可亚怀特还是这么做了。
是的,没错,他就是这么狠心的人。
于是第二天,他便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前辈,我决定离家出走!”
“what!?”亚怀特一口喷出嘴里的冰美式早餐。
“你可以收留我吗?”
伊索睁着大眼睛,朝他拱了过来,意思大概就是我人畜无害,拜托拜托。
亚怀特铁面无私地伸手推开,表示我不吃这套。
他是让他回家和监护人好好聊聊!不是让他一步登天离家出走啊!
他竟不知伊索也有学习道家思想的天赋,死道友不死贫道。他这不可谓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驳回你离家出走的提案,别闹,下班后乖乖回家。”
“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总之我不会收留你的。”
“你不收留我我就露宿街头!”
“呵,道德绑架我?sorry,这招没用。”
亚怀特双手抱臂,冷酷地表示你说什么都没用,这事没得商量。
伊索识趣地闭上嘴巴,不再提。
亚怀特希望伊索能就此作罢,且不说离家出走的做法太过小孩子气,就说他从不带同事回家这一点,他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让自己破例。
他一直坚定的贯彻着自己的原则,直到看到小孩一整天都委屈巴巴地垮着脸,在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小时前提前收拾东西仿佛鼓起勇气即将独自远行的样子。
亚怀特不得不承认,他心软了。
意识到这一点,亚怀特着实是有些崩溃。到底是谁把他吃软不吃硬这一点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