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一些稀碎的声音。像是小猫在不明所以的哼唧,又像是在用爪子挠门,挠得亚怀特心烦不已。
他到底想干嘛?因为快要死了所以赖在我家门口?我看起来是什么很心善的虫吗?哈?!!
一个成年社畜的崩溃就是这么简单,甚至不需要任何话语,他自己就会破防。
没听到,他什么也没听到。
亚怀特撕开营养液的包装叼在嘴里。
明天他还要去祝福礼社,而最近礼社离他家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今晚得早点休息。
除了白天的正职工作,晚上在家里他还有另一份工作。就是游戏代练,倒不是说他为了赚钱有多拼,只是刚好发现了这条赛道。
游戏代练这个行业在虫族竞争并不激烈,而他提供的代练服务也无出其右。具体内容就是,在一款3D多人同时在线角色扮演游戏里帮别人种地。
事实证明,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种花民族更热爱种地的种族,那是根深于思想基因上的禁锢与天赋。
刚启动机箱,破烂电脑的散热器就如风中残烛的老奶奶那样响起。本应因为是夜晚而稍显凉快的空气吵闹地像是夏日的午后。
进入游戏,登录账号。亚怀特丢掉自己嘴上空掉的营养液包装。
操作屏幕里的人物回到农场,后院农场里种满了成熟待收获的草药。收菜是个乏味的力气活,每一块农田都要亲自点一下。愚蠢的游戏制作组还得继续努力工作!
在完成基础的种地服务后,亚怀特还会顺手帮客户炼药,这是他提供的额外服务,就像各种护肤品厂商会对顾客做出买正装送小样的活动来提高价值感与竞争力一样,亚怀特这么做的目的也大差不差,他希望自己的服务对客户的留存力更高,毕竟找客户与适应新客户也是一种消耗精力的工作。
亚怀特有时觉得,自己做的不是一个农夫,而是拇指姑娘。在客户下线的晚上偷偷上线,帮他处理风霜刀剑之外的杂事。如果主人家不说,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所幸。
他不是免费。
炼药炼到一半的时候,灯突然‘pia’地一下灭了。
很好,又停电了。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而本月才不过走到中旬。
It’s hard time,他早就说过了。
停电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就连那些时有时无,无法分辨的耳鸣都消失地一干二净。
亚怀特将后背完全躺靠在椅背上。之前有散热器声音的遮掩,但现在没了,门外轻微的异响就显得格外清晰。
他快要死。亚怀特心想。
是真的要死了,不开玩笑,不含有任何戏剧成分那种。
说来也奇怪,虫族对待死亡的态度还蛮怪异的。
他们有非常明显的两套标准。如果是其他病,他们与人类没什么差别,都会尽力将虫从死神的手里抢回来。
可要是是因为缺乏雄虫的信息素而面临死亡,他们的态度就会非常淡漠。就好像会说出:“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怪你自己没有想办法得到雄虫的信息素。”这样冷漠无情地话。
所以就算现在门外的那位将死雌虫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医院也会任他等死。
他为数不多生的希望……就只有他。
“诶。”亚怀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善心余额不足是没错,可如果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生命在他面前死去,他多少也会寝食难安一阵,更何况,他本是有能力去救。
通往天堂的门票是两条人命,牧师说只要诚心忏悔,就可以上天堂。如果接下来的一切都如预计般的发生下去,那他死后真的拥有了上天堂的资格。
可他并不想去。
“shit!”他烦躁地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
算了,就当是顺便吧。他这样说服自己。
反正明天也得去礼社交公粮,今天晚提前抽调点给他,就像是南水北调,西气东输,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善事。
不是他特别想救他,而是这只是巧合。
亚怀特起身翻箱倒柜,找到之前买冷饮送的玻璃杯出来。即使房间内已经黑地不太能看清东西,但他还是走进了卫生间。
洗淘米水出来给别人这种事……即使来到虫族已经有段日子了,恕他还是没办法做到平常心接受。
在虫族,淘米水就是雄虫信息素含量最高的液体。口水,汗液远远不能与之睥睨。而雄虫的信息素对雌虫而言,就是生命的机油,永远得有。
虽然他不清楚舒缓剂的具体配方,怎么制作舒缓剂,但他知道米水最原始的使用方法。就是喝下去。
呵。虫族这个物种指定有点大病。
他有阑尾炎,但并不是完全洗不出米水。经过一段时间自我尝试的治疗,他总结出了三个充分条件,第一,必须要在黑暗的环境。第二,安静。第三,充分时间的自我催眠。这里面任何一点如果在中途被外界打断,他那好不容易有点反应的家伙就会像打地鼠机的地鼠一样立马缩回,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所幸以上条件现在都满足。
半个小时后,他擦干净洗得手心发痛的手,将杯子放进水池里隔水降温。
等了五分钟,亚怀特估摸着能被直接饮用且具有“药用”价值的米水已经做好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杯子里白色浑浊的浓稠液体,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决定还是倒点水进去稀释一下,不过也就一点,因为他知道中药如果一口喝不完的话,接下来都是酷刑。
亚怀特打开门,将死的野猫还在门口坐着,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他弯下腰将杯子放在了野猫的面前。
野猫愣了愣,轻轻抬起头看着亚怀特,眼睛里写满震惊。
亚怀特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野猫知道杯子里的液体是什么。
这是废话,当然,他站着都还能闻到杯子里那米水的气味。
他站着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不想说任何话。因为他觉得不管说什么,他都会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难道说:“这是我的,喝吧,喝了你就能活了。”
又或者:“我要看着你喝进去,确保你不会拿去干别的事。”
再或者是:“我知道这东西除了救命还有另一种意思,事先声明,我救你不是对你感兴趣,只是出于巧合,不要想歪。”
看吧,不管怎么说,他都像个变态。
他只是个疲惫的社畜,不是变态。
亚怀特沉默不语地看着野猫,他想,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如果他想活下去,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做,这不就是他躺在这的目的吗?
果然。野猫懂了。
只见他那无力的手缓慢地端起杯子,艰难地抬起手,仿佛一个玻璃杯有千斤重。他仰头一饮而尽。
亚怀特看着野猫的脸。米水并没有听话地全部流进他的喉咙。野猫快速且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嘴唇,将潜逃在外的米水收入腹中。
这本来只是一个寻常的动作。正因为亚怀特清楚米水是什么,所以让这一动作在他眼里显得格外涩情。
亚怀特的瞳孔震了震。
他果然是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