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时间犹豫了。
慈贺手中的单手剑猛地变得极其巨大,并且暴起夺目的紫光。
他再一次强行压下了耳畔的警报声,“柏杨,随时做好使用异能的准备,一旦出了石洞,我们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
柏杨一听就头大了。
“啊,听起来我好重要啊。这么说得我好像有点紧张……”
没等柏杨自顾自的碎碎念结束,慈贺已经拎着那长达两米,宽一米的巨大单手……现在应该得叫作双手剑了。
慈贺猛地一个跳跃拔地而起,剑尖向上,齐根没入头顶的石壁。他借力挂在洞顶,紧紧一收手臂将自己荡起,随后狠狠一蹬侧面的巨石,借着反冲力再次跃起。
洞顶插入的巨大的剑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柄杠杆。
项无涯找准时机,抽出浮萍拐狠狠戳进裂缝中,紧接着用十足的、几乎是要废了自己胳膊了的力气,和慈贺同方向一用力。
两人合力一荡一跃,生生将石壁撬出了一道极深的裂缝。
“牧朝生!”慈贺大喝一声。
牧朝生当即会意。
他平展双手,十指间一阵光亮闪过,凭空出现了八张黄符,紧接着双手交错往唇边一递,“去。”
“去”字言诀。
言诀不同于普通的结印掐诀,“言出法随”,是寥寥无几的功力大成者才能到达的境界。
而这人……
柏杨愣愣地看着牧朝生,心下无比敬佩。
真不愧是牧天师啊!居然连他的一个旁支的远方亲戚都这么杰出优秀!
只见牧朝生指尖的八张黄符无端自动,翻飞之时打起一阵朱砂的红光。
它们在空中自动画成完整符咒,紧接着精准钻进头顶撬开的裂隙。
牧朝生轻轻一抬眼,“开。”
话音落下,轰然震撼。
整个山洞如同大浪之上的一纸舟芥,猛烈地晃动开来,周围的石壁自裂隙处崩碎,裂解成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自上而下哗啦啦倾倒。
梅塞苔丝紧紧搂着惊声尖叫起来的安妮,瑟缩地蹲在隋秀身边。
混乱的震颤中,是隋秀拍了拍她的肩,“别怕,我们会出去的。”
就在这时。
一直有意运着异能的柏杨察觉到自手指尖传来的奇异感觉,他猛然睁开双眼,异能可以用了!
来不及犹豫,柏杨正色迅速抬手,一双空气凝成的巨手瞬间出现在眼前。
那双手由虚变实,越来越巨大,直到撑开了整个石洞,又如屏障一般紧紧拢住了众人。
地鸣与地震还在持续。
不知是哪里的狂风骤起,开始席卷着黄沙狠狠打在脸上。
慈贺早在石壁碎裂之时便跃回地面,将剑缩回了小法杖模样。
他被风沙吹得十分不从容,慌乱地接过牧朝生恰到好处递来的头巾,嗡嗡道:“我们出来了。”
轰隆声与碎裂声持续了很长时间,但石壁早已坍塌荡然无存。
他们周围重新变回了荒凉的大漠,只一轮苍凉圆月挂在天上。
“出来了……”宋玉然轻声道。
此时正值夜晚,距离他们进入遗迹缝隙大约只过了十个小时左右,但——
宋玉然眨了眨眼睛,又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这才压下了心下陡然爬升上来的疲惫。
慈贺已经慢吞吞地站起了身。
他轻轻挣开牧朝生的手,一只手拽着自己的头巾挡着风沙,一边一步一步丈量着往废墟深处走。
看见慈贺的动作,一旁的牧朝生极轻地叹了口气。
“慈贺?”隋秀喊了他一声。
慈贺自顾自往前,没回话,于是隋秀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干什么啊?”
慈贺精密地计算着,找准了位置,便开始着手去搬各种巨石碎石。
“慈先生!”柏杨等人都跟在慈贺身后,这时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干什么呢?”
梅塞苔丝似乎是有着最为精确的直觉。
她猛地睁大眼睛,不等别人反应过来,她已经一个趔趄跪在了慈贺身旁,任由着尖锐的碎石扎伤她的膝盖,“德雷克……德雷克,德雷克……”
众人呼吸齐齐一滞。
隋秀最先反应了过来。
她收起了脸上贯有的嬉笑的神情,手上更是猛地拍了柏杨一把,“还愣着干什么!快挖啊!救人啊!”
一群人没人再说话,除了隐约有梅塞苔丝的啜泣声,便只有“哐啷哐啷”拨动石块的声响。
“在这里。”
项无涯也罕见地没叼着烟,他跪在碎石之上,忽然指着一片衣角道。
于是众人立即凑过来,齐心协力地开始刨。
刨得两只手灰扑扑的,全是血丝,但在此时即便是最为娇弱的宋玉然,也从头到尾没有喊一句苦喊一句疼。
这片衣角的主人是莱昂。
隋秀连忙把手他的鼻子底下,又碰了碰他的脖子,最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抱歉,已经不在了。”
慈贺埋头搬着碎石,闻言却头都没抬,只问道:“为什么要道歉?”
隋秀眼睛很轻地一闪烁。
“嗯。”她舔舔干裂的嘴唇,“继续找。”
“BALAD”小队的五个人离得很近,很快,亚瑟、本杰明、安德烈也被找到了。
可是隋秀只是一遍一遍地摸摸他们的鼻息,却也一遍又一遍地摇着头。
梅塞苔丝的表情很难看。
安妮在一旁蹲着,或许是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哭,没有闹,只是牵着梅塞苔丝的手。
宋玉然抿抿唇,搂了搂梅塞苔丝的肩膀。
“姐姐,会没事的,我们……”
身旁仍然在搜救的隋秀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喊了一声,“找到了!德雷克在这里!”
梅塞苔丝如梦初醒,她急匆匆地想要起身,但两次又腿软地跪在了地上,只好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德雷克……”
隋秀熟练地去探德雷克的生命体征。
可是……
隋秀的手倏地一僵。
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身旁的梅塞苔丝,没敢转过头来,也没敢收回手。
只是这么停顿在了当场。
梅塞苔丝也没催,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不过成年人似乎总是很能接受点到为止、欲言又止的把戏。
许久,梅塞苔丝便意识到了什么,也或许是在这时才彻底做好了准备去接受什么,很轻地“啊”了一声。
慈贺翻动石块的动作在这时也停下了。
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这才蹲到了德雷克的身旁。
慈贺没有再去检查德雷克是否真的如隋秀所说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只兀自看了一会儿德雷克,耳后伸出手,移动德雷克仅存的右臂,掰开了他紧握着的、僵硬的右手。
沾了脏土与血迹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两块蓝色的石头。
蓝石头纯洁无瑕,未沾染任何的尘埃。
就仿佛一切的灰尘与死亡都与它们无关,此刻依旧闪烁着宝蓝色的荧光。
也就像天上的月,亘古不变,你看或不看、爱或不爱,它却总是要停在那里,惹人生恨。
慈贺垂首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架,伸手取走了德雷克手心的两块沙之印记,转身,递到了梅塞苔丝的面前。
“这是德雷克送给你和安妮的礼物。”
慈贺的声线年轻又冷脆,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们要为德雷克感到骄傲。”
梅塞苔丝伸手接过。
掌心,两块蓝石头。
两块沙之印记。
一块背叛,一块荣耀。
另外的则是梅塞苔丝再也止不住的一汪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