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道:“此前你身护公主一事,被当今圣上知晓后,圣上金口一开,点名要你入宴。”
哪里这么简单?
不过是让沈磐传的话,起了点作用。
怀晴被一众丫鬟簇拥着洗漱,变换各般发髻、衣装,崔氏在旁讲宫规。正说得起劲,陆九龄缓缓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屋内忙碌的丫鬟们。
崔氏大喜过往,扑上前哭了许久。陆九龄拍了拍她的背,面上却愣愣的。崔氏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渊儿啊,你怎么了?”
陆九龄抿唇不言。怀晴上前道:“红姑娘说过,裴郎受惊加之心脉受损,初时醒来不省人事,慢慢才能好的。”
崔氏面色缓和,“能醒来就不错啦!慢慢养病,总有好的那一日。”又将慧宝带来,指着陆九龄,教她喊爹爹。
听得陆九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陆九龄到底身子不佳,很快又昏睡过去。崔氏又领着慧宝去后院乘凉、戏水。等怀晴梳妆完毕,已近昏时,到了入宫的时刻。
幽篁院外,一人听闻丫鬟们的笑声,回眸看她,流风回雪地笑了。
“阿嫂今日真真好看。”
是裴绰在等她。
不知为何,怀晴心颤了颤。
她的一句谎话,他便真的不入幽篁院。
……
马车顶上挂一香囊,摇摇晃晃。
怀晴盯着香囊发呆,在想白日梳妆时收到的一封书笺,是如梦传来的。信里说,金光明社正在“造”天麻病人。
跟裴绰说的一模一样。要不要与他商量?
“妍妍?你在想什么?”裴绰一瞬不错地看着她,略有不满。
寻常香囊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想,易之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许是夏夜,他心口发痒。裴绰定了定神,掩住眸里的春风化雪,道:“黑白颠倒,人情冷暖,不过如此。现在,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在我身边。”
他伸出手,只轻轻勾住她柔白的指尖。“妍妍,你呢?这些年又经历几多?当年你在破庙走失后,我不知寻了你多久。好在,柳家收养你,你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怀晴疑惑地看向裴绰,他明明重活一回,却对她是分花拂柳一事不甚清楚。
“上辈子的事,你记得不全?”怀晴问。
“模模糊糊有点印象。”裴绰道。
怀晴问:“当年破庙相守的跛乞……”
“嗯,我一直在寻他……”裴绰道。
怀晴惊得一身冷汗。
这辈子,跟上辈子不同了。
这辈子,裴绰并未寻到跛乞且对其五马分尸。她重生一回后,来不及推敲许多事情的细节。或者说,上辈子的记忆覆盖了这辈子的这些细节。
她本该早点发现的。
“我与傅况是有些旧怨……那年,我一直以为他将你……卖与风尘地……”裴绰喃喃道:“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误会他了。”
你没有误会他。
怀晴心惊。转念一想,此刻正是好机会。裴绰记不得所有事情,是不是直接可以问他,自己的身世?
思及此,她含泪道:“从小到大,村里的小孩子一直管我叫野种。我那时,夜里做梦也梦到自己的亲生爹娘,可梦里的他们是没有脸的。易之,你知道我爹娘是谁么?好多年了,已是我的一块心病。”
好不楚楚可怜。
“我知道你的爹娘是谁。”裴绰颔首道,“上辈子的事,你也记得不清楚?”
“是谁?”怀晴的心提到嗓子眼。
马车穿行于皇宫甬道,浅淡的夜色笼罩着两侧宫墙,墙高极了,似乎要将这辆马车碾碎。
“妍妍,若你得知亲生爹娘已逝,又当如何?”
“不孝女自当去烧个香,磕个头。”
沉默一时,裴绰喉结滚动,正当开口时,马车已停。谢无极早已候在一旁,“阁老,诸事皆备,只等您入宴了……”
裴绰拍拍怀晴的手背:“等家去后,跟你说。”
怀晴反手握住他掌心:“不许赖!”
裴绰笑了,“不赖。”
……
麟德殿,端的是富贵无极。
正殿当中横着蟠龙大条案,铺了整匹的云锦黄缎子。几个蓝袍太监捧着赤金托盘,上头垒着烧鹿筋、燕窝鸡丝、奶酥烙等稀罕物事。
琉璃宫灯照得殿内雪亮,偏偏少年皇帝坐在阴影里,直视刚入殿的裴绰与怀晴。
裴绰径直坐在上首,怀晴被安宁公主一拉,落座在她旁边,却听公主笑嘻嘻附耳道:“西域小王子也来,听说长得极俊呢……”
笙管笛箫响起,猛听得殿外当值太监扯着嗓子喊:“若羌国三公主、二王子朝贺大周!”
西域公主头顶累丝金雀冠,雀嘴里衔着鸽卵大的红珠,腰间系着和田玉铃铛,叮当作响。
及至怀晴看到若羌公主姣好的面容,心一沉。
是容悦。
上辈子在密道抓住的金光明社护法。
怎么是她?
恰时殿中奏起太平调,胡旋舞姬们瞬间拥满整个大殿。
金铃脆响,裙影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