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裴绰抿唇,不言。
魏律仰头轻笑了一声:“妍妍,此人心机深沉,莫信了他的离间计!”
“若你不是魏妍,当年我何苦四处寻你?终于,在江南烟花巷找到满身伤痕的你。当时你虽小,不至于不记得这些……还有慕宁,若不是你求情,我又怎么会带慕宁回山庄?”
“对,慕宁……”怀晴眼角有些湿润,声音颤抖:“我们先去国公府,把陆九龄接回来。他见过慕宁。”
魏律眼睛一亮,径直走到怀晴身边,颔首道:“好!”
“妍妍,我怎么舍得骗你?”裴绰掀起眼皮,一瞬不错地看着她。
正当怀晴携着裴绰魏律两人,飞身而去时,忽地,身子一坠,三人脚下青砖洞开,齐齐摔入密道。
青砖严丝合缝地恢复原样。
与此同时,黑影青衣往方才怀晴三人站立的方向而来。
砰的一声,电光火石,长箭又遇上剑影。两位绝顶高手再次在院中对峙。
……
黑暗如墨,涌于眼前。
鬼公子向来不会武功,此刻应是腿骨摔断了,扶在墙边,咬牙切齿:“又整八卦暗道这一套,不能来点新鲜的?”
“招不在鲜,有用则灵。”
黑暗中,裴绰清泠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
然而,下一息,裴绰不再开口了。
一抹银丝缠在他脖子一圈,游蛇一般撩动寒意。然而他明白,若略一妄动,这又韧又细的银丝便会折断他的脑袋。
魏律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吹口气,四下点亮,只见怀晴手捏银丝,勒着裴绰脖颈。
裴绰方才出声,反而使怀晴确定了方位,第一时间抓住了他的死穴。
魏律心情颇好:“易之,莫作垂死挣扎。”
“妍妍,当年玄女破庙相守相护的恩义,你还记得么?不说报恩,反而要杀我?”
裴绰的眼睫在火光中投下如扇阴翳。
一身新郎红袍沾了污渍,然而长得实在俊美,悲悯的神态有如神邸。
黑暗中,怀晴嗤笑了一声:“好一个破庙相守相护!你当真以为,那时我年纪小,便不知事情全貌么?”
裴绰玄色身影霎时凝重,好像孤魂野鬼般,挂在岩壁上。
“我唤你大哥哥?”
怀晴笑道:“你骗一个五岁孩童,倒骗得欢!我怎么会是你护着的呢?若非你绑了我,我怎么会与家人离散?”
“……”裴绰声音极淡,眼皮极倦地抬起:“你知道了……什么时候?”
怀晴淡淡一笑:“既无恩义,谈何相报?”
下一句,声音更加冷冽:“我杀你,天经地义。”
破庙雨夜,五岁的怀晴高烧不退,醒来后,如慧宝一般诸事不记得。
直至很多年后,她在玄女庙里扯下三线金叶,前尘往事浮现于梦中。
那一年,她五岁,爹爹要出门给她买兔子,她吵着要一同前。途中马儿受惊,狂奔出城。等她醒来,身边便多了一个好看的少年。
五岁的她以为,少年是护她周全的大哥哥。
可怀晴自小暗夜行走多年,见过太多血泪,在想起前尘往事的时候 ,便察觉出了埋于记忆深处的异常。
少年初时,对她爱搭不理,时常冷嘲热讽,甚至故意将她扔进水里,任其自生自灭。
等她从水中爬出来,发了好大一场高热,不记得少年拐走她的来龙去脉后,反而成了成日缠着少年的粘人精。
两人沿着乌江跋涉,及至岷县破庙,偶遇跛乞,才有后面发生的一切。
“你从来,便不是对我好的大哥哥。”
怀晴轻声道,“你无需再装。”
“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易之,人在做,天在看。从前你做的错事,十五年后,还有人来讨债呢!”
魏律笑得欢畅,笑声在密道里,形成层层叠叠的回音。
“当年,是吾之错。”裴绰认命地闭上双眼,睫毛乱颤:“你杀了我吧,妍妍。”
银丝勒出深红的血痕。
只要稍一用力,裴绰的头便会如枯黄的落叶一般,飘离树枝。
“但在此之前,莫要杀我,杀得不明不白。”
裴绰的眸光炯炯,盛满星河:“你知道鬼公子为何要杀裴渊么?”
怀晴假装惊讶:“裴渊死了?”
“裴绰!”烛影憧憧中,只听鬼公子愤怒地打断他的话。
“你心虚什么?”裴绰淡淡道。
“我心虚?”鬼公子脸白若纸,唇边的笑意癫狂至极:“我做事一向问心无愧。是我杀了裴渊,可裴渊也因你而死。”
“我一直想知道,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裴绰眸中含着淡淡的哀伤,望向怀晴。
微凉的指尖忽然抚上怀晴的脸,如同凉风划过细腻的羊脂玉,积不起一点温度。
裴绰低声道:“现在,才明白,暗云山庄原来是金光明社的一条狗。”
“裴易之!”鬼公子再次咆哮如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