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如此差的成绩,宋景华还在继续他的酸言酸语,并开始阴阳怪气,围着整个屋子转起来,“你不用跟我犟,看你们能报个什么样的学校,老大,你也不用得意,你这分数,也就报考个倒数的二本,就连好的二本也上不了!说不准,最后还得上个专科!”
“怎么会呢,我这个分数,只低了一本18分,怎么说也有好的二本学校的,不会落到那种地步。”时姝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她咽了口唾沫解释道。
“全国这么多考生,光一本被撸下来的人得有多少,你不得排在他们后面?差一分,一万名啊!”宋景华顺势戳了戳时姝的肩膀,大道将至的样子。“老大,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恁老师说的,对吧?”
时姝依旧面无表情,实则厌恶极了。她的忍耐真的是有限度的,这咄咄逼人的架势真不晓得什么时候结束。然而,宋景华还在继续,“你们看着整吧,考那个样还能上个什么好学校?”
时姝瘪了瘪嘴,心道,那也比你强,考0分,农民的命,没什么盼头。
那天,她在家做饭,碰巧听到宋家老头子在逗弄小凡,说弟弟乖巧懂事,不像他爹景华那般执拗犟嘴,还说,弟弟考试只要考十分,他都高兴,毕竟自己的儿子数学得了个大鸭蛋。
宋景华考前有多殷勤,考后就有多怨怼。
“真是亏了你爹我大早上的五点起床给你们做饭,还把鸡蛋给你俩剥好了,就考这么个奶奶样,也不用挑什么喜欢的专业了,就听我的,管他上什么学校,就报电子类的专业,热门好就业,像你邱邱哥一样,一个月工资上万!什么都比不了有钱好……”
宋景华还真个怪人,什么不好听的说什么,偏偏拿刀往人心窝子山扎,时姝开始爆发了,说了这么多,就是对考试成绩不满意呗,还拿什么在这里比上比下的?
“就你好,你去上个学试试,小时候考0分,有什么脸说我们?”
“谁跟你说我小时候考0分?”宋景华又开始瞪眼珠子了,语气也加重了责备。
时姝瞟了一眼时藜,时藜整个过程低头不语,只顾着揪手上死皮,可见这么差的成绩着实打击到她了。
时姝实在是忍不住了,本来时藜的分数就不理想,还在这落井下石,天知道妹妹会有多难过。她逐渐提高了自己的分贝,“考几分你自己不知道?我们要是你那成绩,连个初中也考不上!”
“真是鸡窝里面出不来凤凰!”
“鸡窝里面出不出来凤凰,也得看吃的什么饭吧?天天糠咽菜,就是吃素的也饿成木棍了,还凤凰,变成山鸡不错了!”
时姝的情绪在爆发的边缘来回徘徊,她又想起来她与时藜跟潘秀荣在一起住的日子。
每天早上,睡梦中的她跟时藜模模糊糊的听见面条的哧溜声,以及鸡蛋磕在桌子的声音。等到七点两个人收拾东西吃饭的时候,什么面条、鸡蛋,原来都是幻想。
她们吃的依旧是饼子咸菜充充饥罢了。
后来,她被诊断是胃病,严重的营养不良。善良的祁茉以为是小学连续几年早上的方便面,让胃肠变坏了。
生病的她躺在炕上想入非非,噩梦连连,钻进自己的思想出不来。浑身发汗,一点力气没有,迷迷糊糊,一会觉得自己会变异,以吃煤球为生,一会又觉得发烧厉害,会烧成蓝血人。
书包里有祁茉带来的鸡蛋,她不舍得吃,屋里的寒冷没有保养那鸡蛋的新鲜,没有几日,便发臭了。
隔天便是清明节,绿色盆子里放了二十多个鸡蛋,摆在桌子中间。
时姝到现在都记得潘秀荣那似笑非笑的劝饭,故意将盆子朝她跟时藜面前推了推。
时藜不吃那一套,冷哼着嗤笑,假装不在意,“哎呦,可见着鸡蛋了,真是稀罕物!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今天这么多鸡蛋?”
那圆滚滚丰盛金贵的鸡蛋对于瘦骨如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她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每天早上宋坤吃剩的鸡蛋皮就明目张胆的放在桌子上,睡梦中的她们只能眼巴巴地听着鸡蛋敲击木桌的砰砰声,以及狼吞虎咽的一口又一口吧唧嘴。她们馋的口水往肚子咽,可就是那吃完的鸡蛋皮也没她们的份。
没有丝毫营养的她们,简直可以用鸡骨支床来形容,同时她们的身形就像干枯的小草一样,没有劲道,风一吹就倒。
上初中那时候,时姝听的最多的就是同学的叹气,“鸡骨架子,随风飘”。
对于潘秀荣的自私,时姝心知肚明,趁着祁茉还没回来之前,桌子上的残留物肯定被清理掉了,一点端倪都不会被察觉。
时姝是个有骨气的人,跟时藜同样的态度,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满盆的鸡蛋,没看一眼,全程耷拉着脸。
宋家人一毛不拔的病态,让她想起了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如今遇到现实版的人物,竟不觉得作家写的有多夸张与悭吝了。
潘秀荣察觉到尴尬,勉强挤出的笑容意味深长,嘲笑她们大鱼吃不起,小鱼嫌腥气。
当初潘秀荣对她们做过的事情以及脸上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傲慢,时姝记得清清楚楚。
他们都说她记仇,这是真的,一件出格的事情可以让她记到骨子里。
“什么糠野菜?”宋景华一头雾水。
吃,吃糠野菜,变山鸡?——坏了,说漏嘴了,时姝刚刚意识到自己多嘴说错了话,便不再反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