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来给我上药,话语阴阳怪气的。她跟大哥站一边的,每回也说不过她。】
“他还有大哥,和二姐啊。”
她回忆了会儿,有些奇怪:“不过当时,回长明街的时候,压根没有见到呢。只有他,孑然一身。”
她往后翻了几页。
看着年少的宋逢年,记录着一些小事,洋洋洒洒写着。
直到翻了一页,纸张是皱的,像打湿后晾干。看清内容后,她的目光凝住了。
【民国十九年,雨。】
【宋家三十几口人,除了我和二姐,皆命丧于日本人手中。】
这时他的字迹,俨然不是少年气了。
笔锋扬起,但一横一竖间,像变成了锐利的刀刃,刻在皱起的纸上。
属于宋逢年的日记,到这里终止,没再往后写了。
……
“阿黎,你怎么突然间想到,要跑到长明街这里来?”
细雨簌簌。
黎颂撑了把伞,正走过长阶层叠。
她想了想:“只是有些好奇,所以过来看看。”
街上人烟稀薄。
没几户人家,黎颂在街头遇到老妇人,便上前去打听一二:“奶奶,您一直住这街上吗?”
“是啊,住了几十个年头。房屋都翻新过,好几回了。”对方满头银丝,眯眼问她,“姑娘,你来找什么人吗?”
她轻顿了下。
“他姓宋,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哦不,算算年纪,可能已经很老了。”
“大概住在,街头的馄饨摊附近。”
老妇人脚步蹒跚,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没见过馄饨摊。也没见过,你说的这个人。”
“不过,你要是想寻,那个时代的人。”
老妇人动动拐杖。
给她指了个方向:“看,巷尾那边,有片葱郁的树林。里面有很多石碑,大的,小的,是一些亲朋好友立的。”
“你可以去看看。”对方说。
黎颂有些哑然。
还是道了谢,望着包里的手札,往那边走去。
她望了一圈。
没发现哪块石碑上,有宋逢年的名讳,或是他的黑白照。先是松了气。
“阿黎你看。”
“这里好像,还有一块无字的?”
角落尽头,一块无字碑,并不是很起眼。
绿草薄绒的一层,长在它周围空荡的土地。雨落在碑面上,抬手一触,冰凉潮湿,像时光的眼泪。
黎颂站在它面前。
见石碑周围,长了草,没人来祭奠过。
“阿黎,我看周围那些石碑,很多落款年份,都是1940年的冬天。可能在那个时候,长明街遭遇过战火,或者什么劫难吧。”
“这块无字碑,它的主人,应该也如此。”
“阿黎?”
黎颂被喊了几次,才回神过来。
她低头间,回眸又看了眼。
随即看到,灰褐色的碑面边缘,印刻了几枚指纹:“没有名字,但上面有指印唉。”
石碑上,还浇过层沥青。
留下的指纹,深浅凹痕。应该还用刀锋,印刻加深过。
黎颂目光微凝,注意到那指纹,显得有些特殊。
纹路中断,指纹有着,梅花状的缺口。
对方手指上。
应该是有块明显的伤疤,似乎在哪见过。
她不由怔然,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了那枚指印。
粗粝凹凸,雨水微凉的温度。这枚印刻在,碑上的指纹,和她的指尖触碰在一起。
“滴答,滴答。”
雨声淅沥,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中。
……
“滴答。”
黑暗中,也有水滴落。
黎颂抬手,她指尖停留的地方。已从石碑,变成了陌生的石壁,触感同样粗粝。
她再次有意识时。
刚吸了口气,便有大片大片的水,窒息般地涌过来,瞬间呛起来。
察觉到溺水,她使身体放松,等待在黑暗中,慢慢浮起来。
石壁之上,隐约有动静声。日光倾泻的一瞬,有对话传来。
“不是说,这儿以前,是家纺织厂吗?听说已经废弃很多年了。怎么有其他人来?”
先响起的嗓音,沙哑低沉,有些凶狠的语调。
后面一道,嗓音跟着响起。
懒散而漫不经心,隐约有几分熟悉:“没有人。你大概是,听错了。”
黎颂隐匿在水中。
她面对变故,原先没有出声。
可听到,这道熟悉散漫的声音后,像窥见了,缝隙里的一道天光。
她仿佛又身临其境,回到了,那个弥漫着硝烟的下午。
终于安心些。
她浮在水面上,向对方出声:“宋逢年,宋前辈。”
“救我。”
她好像,每回穿梭时空,第一个见到的人都是对方。还都是,以这么不浪漫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