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芳去邻村和好姐妹们打麻将,祝婴宁去祠堂后厨帮忙收拾碗筷,许思睿没事干,索性回屋里洗澡。
天气热了以后,他洗澡的速度越来越慢,恨不得拿把猪鬃从上到下把自己涮得干干净净。现在没人,难得清闲,他索性彻底放开手脚,在里头磨蹭了四十分钟,把自己搓得溜光水滑才出来。
初夏夜晚的风温凉惬意,许思睿站在房门外,一边擦头发一边眺望着底下的村落。
村口那聚着很多人,火把和手电筒的光交相辉映。
他只当是葬礼的收尾仪式,看了一会儿就进屋了。
结果前脚刚踏进去,后脚祝婴宁就冲了进来,动作很大地拉开储物柜,埋头翻找起来。
“怎么了?”许思睿随口问,“你找什么这么着急?”
“手电筒。”她没看他,把柜子里的东西一件件粗暴地扔出来,直到翻出了压在箱底的手电筒,才吁出口气,“有个孩子失踪了,我得帮忙找人,我阿妈要是回来了你跟她说一声,让她不用担心我,我找到人了就回来。”
许思睿愣了愣:“是那个叫澄澄的?”
“对。”
他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急:“他可能跟我一样在山里迷路了吧,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我那时失踪了一整天不也没事么。”
她飞快地摇了摇头:“不,你跟他不一样,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在山里出事的都是不怕山的,你一看就胆小如鼠,他胆子可比你大多了,很危险。”
“……?”
操,什么叫他胆小如鼠?!
许思睿差点被气笑。他没想到她不损人则已,一损起人来嘴巴居然这么毒。更蛋|疼的是她并不是主观想损他,只是在客观陈述她认知里的事实,说完这句话后她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只剩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凌乱。
她离开时是九点半,刘桂芳回来则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他按祝婴宁嘱咐的那样和她说明了情况,闻言刘桂芳哦哦了两声,表情很平静:“知道了。”
十点半早就到了许思睿睡觉的时间——他在城里的作息当然没有这么健康,但深山里奉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住了一段时间,他的生物钟变得非常符合自然规律,一过十点就会准时犯困,能撑到十点半纯粹是为了向刘桂芳交代祝婴宁的行踪。
临睡前他去外头瞧了瞧,发现村口依然灯火通明,和他们这边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摄制组的人早就睡下了,和一个多月前全组出动寻找他的情况不同,这次没有任何一个剧组的人帮忙找人。
看起来很淡漠,但许思睿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做法。他自己不也待在屋里,完全没想过要去帮忙么?
大城市生活节奏快,人口流动率高,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不像村里这般紧密。他很难和陌生人缔结深刻的关系,也很难在没有深刻关系的前提下对一个陌生人的失踪产生类似担忧的情绪。没有担忧,帮忙自然也无从谈起。
杨吉等人显然也是如此,甚至比他更进一步。摄制组说穿了就是一帮商人,以利益为导向,在没有殃及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下,他们只会高高挂起。
有时许思睿觉得祝婴宁说“山里人更淳朴”,这句话也不全然是错。起码在人与人的连接上,他们确实比村里人冷漠得多。
又看了一会儿热闹,最终他还是转身回到了屋里。
里头刘桂芳已经躺下了。不知道是不是打麻将输了钱的缘故,她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连澡都没洗就草草睡下了,许思睿进去时甚至听到她在打鼾。
他关掉书桌上的小灯泡,爬到炕上,闭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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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已经被深山生活驯化得服服帖帖的生物钟,这一晚许思睿本该一觉睡到天明。
所谓“本该”,也就是这次出了点意外。
睡到半夜,他被尿憋醒了。
他有睡前上厕所的习惯,怕的就是睡着睡着忽然起夜,影响后半夜的睡眠质量。醒来以后他才后知后觉今晚睡前忘了上厕所。
醒都醒了,他下意识看了眼三八线那头,发现祝婴宁的位置依然空着。
她没回来。
又看了眼手表,三点零二分。
靠。
他吓了一跳,以为现在最多也就零点,没想到都这么晚了。
再看一眼刘桂芳,她背对他侧躺着,睡得酣甜。许思睿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记得祝婴宁跟他提起过好几次“我得早点回家,回去晚了阿妈会担心的”之类的话,导致他一直有种模糊的印象,觉得刘桂芳是一个非常担心女儿安危的人。可是从昨晚到现在,她的反应都堪称稀松平常,和“担心”完全不沾边。
怎么回事,难道祝婴宁经常大半夜不睡觉去找人,刘桂芳早就习惯了吗?
他纳闷地滑下床,趿上拖鞋,先去厕所放了放水。
解决完三急以后踱步到外头,打眼一瞧,村头依然灯火辉映,虽然火光总体少了一些,可仍有不少人等在那里。
而那些人里没有祝婴宁。
也是,她怎么可能在等人的行列,按照她那种活佛性子,肯定是要主动出击去找人的。说不定还会主动提出兵分多路,以此增加找到人的机会。
说不出缘由的,他忽然觉得有点烦躁。
她说在山里出事的都是不怕山的,那个什么澄澄不怕山,所以她担心他,那……她呢?
她肯定也不怕山吧。
这人好好的跟他立什么flag,不知道很多人都是莫名其妙被自己的无心之言咒死的吗……许思睿越想越烦,越烦越克制不住去想。他在屋门外傻站了片刻,纠结来纠结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拖鞋换成球鞋,朝村口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