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蓦地冒上来一个念头。
他认为他把他的所有都给了路悠悠,这太重了,她承受不起。
她也不想看到路鸣再这样下去,这种口气仿佛只是为了路悠悠而活。这怎么能,他应该为了自己才行,应该对自己更好。
更何况他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她早就知道了却还瞒着。现在,她觉得自己像个享受着别人的好的“诈骗犯”,不说出口让她觉得罪恶加身和难以忍受。
倘若之前离说出口就差一点勇气,那现在酒精的驱使全都补给了她。
“哥。”路悠悠打断他,“其实回老家那次,我还看到了一些东西。”
察觉到路悠悠十分不忍的面色,路鸣陷入了沉默。
“我现在才提这个,不是为了和你撇清关系,也不是因为我不想再跟你好了。我只是希望你要对自己更好一点,去过你自己的人生,最起码不能像你说的那样把所有都给我。”
“哥,我看到了你的收养证明。手续很全套,不会有假。”
先是沉默,然后路鸣颓然地倚靠着墙,木偶人一样滑坐在地,神色难辨。
“不…我不信…”
路悠悠的心揪成一团。原来这些年他都不知道吗?不忍心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走向他,高跟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身长裙和脚上的高跟鞋成为了她为路鸣屈膝的阻碍,或者还有些更难以言说的东西,她俯视坐在地上的人。
“哥,你永远是我的‘亲哥’,这一点不会变,我依然敬重你,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诺诺。你再缓缓,我就送你出去,你早点回家,或者…想去哪儿都行。”
她暗示他可以去找亲生父母,如果他想的话。
“我不会走。”
这个角度路悠悠看不到他的视线和表情,所以他可以放肆地盯着路悠悠纤细修长的小腿,但语气又是极其悲伤和委屈,“我还是路家人,是你哥,是爸妈的儿子。我就在这里等你。等宴会结束以后,你就来找我好吗?我心里很难受,我想你陪我,和我待在一起说说话。”
起先,路悠悠是犹豫的,但是看到路鸣手臂上的伤口,到底还是心软了,“可以。但我有条件。你跟我保证,在你干涉我和孟垣的事情之前,先经过我的同意。”
路鸣抬头看她,眼窝和眼皮堆出很深的褶皱,眼圈微微发红,“我,我保证。”
“不用非在这里等,你要是消化好情绪了就去里面,找个地方坐。我就不跟他们介绍你了,免得你还要为我费心。”
留下这段话,路悠悠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路鸣的表情变了。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西装上薄薄一层的灰尘,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漫不经心地擦拭手臂上的血迹。
储物间的角落立着一面镜子,只要侧身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表情,路鸣看着镜中人,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傻妹妹,那天之前,这个家里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啊。
演戏,显然他还不太擅长,所以演不出想要的震惊来,只能用上自己的肢体动作来掩饰。直到刚才,他突然想到,对路悠悠示弱也许比阻挠他们在一起有用。
路悠悠回到宴会厅,悠扬的音乐声伴着嘈杂的谈笑声。她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脸上重新挂上那种经过精心计算的社交微笑。
手腕处被路鸣捏变形的金镯子硌得生疼,腱鞘炎隐约有再次冒出来的势头,她不着痕迹地把镯子摘下,收进了包里,顺带摸索着摸出一粒止痛药,含进了嘴里,咬碎,吞下。
“路总!”一道清亮的女声穿透嘈杂。
白瑾,处在摄影类行业的最顶端,业内尊称白姐,她正站在香槟塔旁朝她招手。这位四十五岁的女企业家今天穿了件剪裁利落的藏青色旗袍,金色的短发像一顶王冠般衬托着她轮廓分明的脸庞。
“白姐。”路悠悠快步走过去,亲昵地换了称呼。白瑾是她创业初期遇到的第一个大客户,八年来从单纯的客户变成了亦师亦友的存在。
“眼看着都三十一了,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刚大学毕业不久,见着我就一个劲儿地姐姐姐姐得叫,叫得可甜了,生怕我不给你机会。”
“是啊,又长了一岁,哪有您看上去年轻,说是跟我同龄还差不多。我这匹千里马,也是遇上我的伯乐了,”
“就属你嘴甜。”
不论公事私事,两人都相谈甚欢,默契地点到为止。场上地位最高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大家都很有分寸,不敢再来打扰。
主持着切了场上的大蛋糕分吃,各自谈好各自的生意,十点过一刻,宴会也就进行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