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督府的晨钟刚敲过三响,冷千秋就被急促的叩门声惊醒。谢弋官袍上沾着露水,手里捧着个乌木匣子:"大人,潘子瑜的管家刚送来的。"
冷千秋掀开匣盖,一叠泛黄的账页静静躺在红绸上。
他指尖刚触到纸页,就听"咔嚓"一声——匣底暗格弹开,露出一枚鱼符。
"工部的鱼符..."冷千秋瞳孔骤缩,"怎么会在潘子瑜那?"
冷千秋突然将账页抖开,密密麻麻的朱批刺痛眼睛。
谢弋声音发抖,"这不是贪墨…是..."
"多出来的三千万两,全被运到了西域……"
兵部靠着工部洗出来了三千万两的银子,但兵部并不具备独立做账平账的能力,所以兵部的人只能转进岑家的外庄洗出来,再导入户部,户部是有能力独立做账的,然后再由户部转回兵部发往西域。这一系列的操作下来,这三千万两就有了军饷的头衔。
御书房内已经点燃了烛火,老皇帝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水溅湿了户部尚书丁正的袖口:"三千万两?你们户部是钱庄吗?!"
郭闻儒跪着往前蹭了半步:"陛下明鉴,去岁沧州粮税确实多征了..."
"胡扯!"皇帝抓起镇纸砸在丁正脚边,"沧州年税不过八百万两,哪来的三千万?!"
丁正突然重重叩首:"是...是兵部转来的军饷结余..."
"好个结余!"皇帝冷笑,"朕倒要问问陆安,西域将士的卖命钱,怎么结余到你们户部去了!"
潘子瑜蜷在牢狱的墙角,听到铁链声也不抬头。冷千秋将鱼符扔在他面前,冷冷的说道:"纪恭适死了。"
"死得好..."潘子瑜突然咯咯笑起来,"他早该死了..."
冷千秋一脚踹翻水桶:"三千万两军饷,你们好大的胆子!"
"军饷?"潘子瑜浑浊的眼珠转了转,"那是买命钱..."他猛地抓住栅栏,"岑三公子答应过,只要我扛下这桩……只要我扛下这桩...那件事儿…就能了了……”
冷千秋抓起男人的衣襟,恶狠狠地问道,“什么事儿?”
“不关我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事儿?!你都知道些什么?!”冷千秋像是抓到了新的猎物般激动。
“不是我……是厉京商!都是厉京商!我什么都不知道……”潘子瑜已然疯癫了。
听到这个名字,冷千秋背后一凉。历京商——厉北洹和厉北离的父亲,镇国公,厉氏侯爷。
“历京商怎么了?!”冷千秋不依不饶。
潘子瑜直接昏了过去。冷千秋这才松开了手,“兵部侍郎就这点胆色……”男人不屑的说。
太傅府偏院里,岑三公子正在书房焚毁书信,忽听窗外"咔嚓"轻响。他刚推开窗,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衣领,暴力的拖出窗外。
"三公子别来无恙。"厉北离的佩剑拍在他脸上,"买凶杀人,嫁祸朝廷命官,胆子不小啊。”
"厉二!你疯了?"岑三挣扎着摸向腰间,"我爹..."
"你爹此刻正在宫里哭诉教子无方呢。"厉北离剑尖挑起他下巴,"说说吧,那三千万两买的是谁的命?"
“厉北离!你别太造次了!此一时彼一时了,你别以为你们厉家家大业大便如此嚣张狂妄!”
厉北离也不恼,轻轻一笑,“厉家再家大业大,也没有岑家家大业大,大褚第一权臣,府宅都如此气派!”
“厉北离,你以为如今在帝都你厉家那一套还好用吗?帝都的水浑着呢!”
“听着小子,朝堂上你们那些脏事儿烂事儿我不管,但倘若有人算计到我厉家头上,小爷我的长枪可是不认人的。”
岑三少瘫在地上,被厉北离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厉北离接着说,“我特别好奇,岑子堰一生如屡薄冰,怎么就生出你这么蠢的儿子。”
“哼…厉北离,当年的事儿你们很清楚,你以为……”
厉北离听到这话立刻暴怒,他死死攥起男人的衣襟差点提了起来,“我告诉你,当年的惨案不会再有机会发生了,你们胆敢再试图拉我父亲下水,我保证,谁也活不了!”
此时的御书房中,老皇帝望着跪了一地的臣子,突然轻笑出声:"好啊,朕的军械司,朕的户部,朕的..."他猛地将茶盏砸向岑子堰,"连天督府都成了你们杀人的刀!"
岑子堰额角被瓷片划出血痕:"老臣教子无方..."
"教子无方?"皇帝抓起账册摔在他脸上,"三千万两买通西域守将,你们是要造反吗?!"
地上的老家伙们齐刷刷额头点地,“陛下息怒,臣绝无此意……”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喘着粗气,过了半晌才开口,“去吧…去善后…但凡有一点差池,你们提头来见。”
众人异口同声:“是。”
天督府大门外,谷禾拦住刚回门的冷千秋:"案子结了?"
"纪恭适死无对证,潘子瑜问不出什么,账册指向西域。"冷千秋眯眼看向皇宫,"但三千万两..."
"买的是二月十八西域换防。"谷禾突然压低声音,"厉侯爷和世子那日原本该回京述职。"
冷千秋猛地攥紧刀柄。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厉北离对这个案子这么激动,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苏然这个案子幕后黑手一定要咬着厉家不放,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奔着厉家来做的局。而厉北离明显是知情的,所以他才会在天督府怀疑厉府的人时那么恼怒,这也说得通了他为什么会把账册和凶手都交给天督府。
晨钟恰在此刻敲响,惊起满城飞鸟。
次日的晨雾还未散尽,冷千秋已经站在了厉府门前。黑漆大门上的铜钉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门房见他腰牌,慌忙往里通传。
"冷指挥使好早。"厉北离披着单衣出来,发梢还滴着水,"来抓人?"
冷千秋将染血的账册拍在石狮上:"三千万两军饷,二月十八西域换防。"他盯着厉北离的眼睛,"令尊知道吗?"
厉北离突然笑了,笑声惊飞檐下麻雀:"冷大人办案,都靠猜的?"他转身往府里走,"进来喝杯茶吧。"
书房内檀香缭绕中,厉北离推开书架暗格,取出一卷舆图:"西域三十六部,去年冬天冻死了八成牛羊。"他指尖点在边境线上,"若此时继续画地为牢不换防..."
"将士受不住的,边关必乱。"冷千秋瞳孔骤缩,"所以那三千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