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煜仔细回顾这一日一夜以来,与江离的相处,他想,若简单只以“纯情”二字,来形容江离,委实是有一些草率。
大抵是现在的两人,都确认了对方对自己无害,故而相处起来,情绪皆十分平和可亲的缘故,以至于钟煜几乎快要忘记,他昨天第一次与江离对视的时候,对方眼中那犹如枯井一般的沉寂。
究竟是小孩儿装大人难,还是大人装小孩儿更难,钟煜想,这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我现在相信了一件事。”
江离:“……?”
江离顿住脚步,因为钟煜毫无铺垫的一句话而疑惑。他问:“什么事?”
钟煜看着他,很确定的说道:“你没有谈过恋爱。”
江离:“…………”
江离静默了两个呼吸。
钟煜想要试探江离究竟会不会生气,亦或者,他想要看看,江离在面对自己厌烦的问题时,他的情绪,能够产生多大的起伏。然而,令钟煜有一些失落的是,两个呼吸过后,江离平静依旧,甚至,他还颇为淡定的,抬手替钟煜,理了理先前被那白衣人所弄皱的衣襟。
竟是温柔亲昵得,当真宛如新婚的小夫妻。
钟煜心中明知有诈,却仍旧禁不住为这表象所惑。他心跳加速,垂下眼去,正对上了江离隐含玩味的眼神。
江离微微笑着,他说:“是。我没有。”
“但,那又怎么样呢?”
江离似叹息,又似感慨的道:“我早已过了谈论风月事,并且会为此而动容的年纪。是以,不论我从前有,还是没有,事到如今,若要回头去看,也不过都是些人生的阅历与谈资罢了。感情从不是必需存在的东西。评判一个人的成就,大抵也不是看他曾经经历过几段情。不过啊,”
江离稍稍顿了顿,复又缓缓的道:“这一些,都不过只是我自己的看法罢了。本座年纪大了,与我谈风月事,实在是难免要扫兴。”
江离的声音,越压越低。他一点一点的,微微倾过身体,而后无比自然的侧首,以一种可谓十分暧昧的角度,贴近钟煜的侧脸。钟煜听见,江离轻飘飘的,在自己的耳畔说道:“小朋友,你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谈情说爱,该找与你同龄的少年男女,如此,方有可能得觅佳偶。知否?”
钟煜:“…………”
钟煜被江离故意一番撩拨,早已经面红耳赤,心如擂鼓,他想要进一步,奈何斟酌着没有胆量;想要后退,双脚却又好似在地上生了根。钟煜条件反射似的用力吞咽,可他只觉得口干舌燥,竟是连咽一口唾沫都费劲。
钟煜体感度秒如年。
“前辈……”
他紧紧地攥着衣角,拿出超强的意志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尽可能的不要过于急促。钟煜吸了一口山林间清晨湿润的空气,他再度低头,盯住江离的面容,钟煜很认真,很认真的告诉江离:“你长得很漂亮。”
不是英俊,也不是美。
只是纯粹无关性别的,漂亮。
“对于我来说,眼缘,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钟煜再一次重复道:“你长得很漂亮。是让我一眼就心动,在我心中近乎完美的漂亮。所以,我喜欢你。——建立在这一点上,就已经很足够了。”
“…………”
盛赞一个人的容貌,并且直白的讲述自己因此而动心,不论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如此行事,都未免显得轻佻了些。
“色”,原是最为虚幻的错觉。
江离却意外地,因钟煜那一句“你长得很漂亮”,而无可逃避的触及到了对方温热的心血。
一如“月色很美”想要表达的,往往是“我喜欢你”一样,钟煜的“你很漂亮”,大抵也可以直白的理解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没有原因。
如果一定要求他给出一个解释,那么,他也只能够回答,“见色起意”这一个答案。
江离的眉,控制不住的越蹙越紧。
他的直觉,以及他多年来自我保护的本能,无一不在告诉着他一点,那就是,钟煜,很危险。
独独,针对他江离而言的,危险。
心中大作的警铃,令江离多年以来,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惶惑与不安。他想,或许自己从昨天下午遇见钟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错了。
他不应该和钟煜说话,也不应该把钟煜留下来,更加不应该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心软。
一步错,步步错。这从来也不是一句空话。
可惜的是,一件事情,若要叫人意识到后悔,那么往往,便是已经发生或完成,再无反悔的余地了。
“你——”
江离心事重重。他难得十分认真的注视着钟煜,一字一句慎重的道:“钟煜,你先回去吧。”
钟煜闻言,既不点头,也不拒绝。他只是对江离说:“刚才,是我唐突了。”
江离抬手,止住了钟煜的话语。他道:“本来就是我先对你起了逗弄的心思。这是我的责任,怨不得你。我让你先回去,与你唐突与否,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是有一些事情,我自己需要处理一下。但不论如何,钟煜,我可以和你保证,最迟今天晚上,我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