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华眼中却没有喜色,只是吩咐道:“给我梳妆吧。”
沈泊舟一路风尘仆仆,紧赶慢赶,连续赶路七日,终于在未时初回到了侯府。
老侯爷前些年已身故,如今的老夫人邱氏手持佛珠,端坐在正厅,焦急地等待着独子归来。
一见到沈泊舟,她激动地站起身,一双老眼不禁盈满了泪水,颤声道:“我儿……”
“母亲!”沈泊舟心中一暖,掀开衣摆单膝跪地,“孩儿不孝,这百日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让母亲担忧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抱作一团,痛哭起来。
赵荣华来到前厅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看见赵荣华,沈泊舟身子一僵,从邱氏怀里挣脱出来,有些尴尬地看向赵荣华:“荣华,你……”
他跟赵荣华成亲十五载,最知晓赵荣华的脾气,嚣张跋扈无法无天,自己的身边连个异性都不能有,别说什么丫鬟侍女,为了讨她的欢心,就连侯府的马都得是母的。
今日被她撞见与母亲相拥,不知道又要怎么闹腾呢。
然后出乎沈泊舟意料的是,赵荣华只是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在做了那么一个梦之后,跳出剧情之外,赵荣华看到了许多曾经不曾注意到的东西,比如婆母眼里对自己一闪而过的怨恨,丈夫脸上的尴尬和眼神里透露出的屈辱和厌恶。
呵,这倒是一对亲母子。
踩着她赵荣华的家世乘风而起,如今一个个却对自己怨念四起。
沈泊舟等了片刻都不见赵荣华有什么动作,既没有扑进自己的怀里述衷肠也没有厉声痛斥自己不顾廉耻,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旁似笑非笑。
这时沈泊舟才注意到,赵荣华今日没有穿平时最爱穿的鹅黄、粉红这类娇嫩的颜色,反而穿了一身蓝紫色的宫装,更衬得她雍容端庄。让沈泊舟不禁想起了与赵荣华的初见,那时她还不是自己的妻子,是高不可攀的长公主殿下,坐在又高又华丽的轿撵上,像坠入人间的仙女,俯视着他这个凡夫俗子。
想到此处,沈泊舟暗暗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成了自己的妻子。
赵荣华看了半晌的哑剧,终于开口道:“泊舟还没进宫复命吧。”
听到这话,沈泊舟和邱氏皆是一愣,似乎不明白今日赵荣华为何转了性子。
沈泊舟暗自松了口气。他转身向邱氏行礼,语气恭敬:“母亲,儿子这会得进宫向皇上复命,晚些时候再来荣华堂向您请安。”
邱氏点点头,脸上满是慈爱:“好好好,你去吧,正事要紧。”
赵荣华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崩塌。
赵荣华失魂落魄地回到琼华苑,正遇见指挥婆子丫鬟收拾行李的翠芝。
翠芝连忙上前问安:“殿下,可是现在就要启程进宫?”
“进宫?”赵荣华抬眼,神情有些茫然。
翠芝笑了笑,温声提醒:“前些日子殿下说,等侯爷这次办好差事回来,要同侯爷一起进宫,为侯爷求一个公爷的爵位。许是最近事儿忙,殿下给忘了。那现在还去吗?”
赵荣华呆愣片刻,摇了摇头,语气疲惫:“今日有些累,还是算了。你扶我进去休息吧。”
翠芝这才注意到赵荣华脸色苍白,急忙上前扶住她的手,担忧道:“唉哟,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脸色如此难看?要不要宣太医过来瞧瞧?”
赵荣华轻轻摇头,她勉强笑了笑,低声道:“许是累着了。等明儿我精神好些了再进宫,到时候直接在宫里召太医也是一样的。”
说完,她忽然紧紧捏住翠芝的手,声音微微发颤:“翠芝,我老了吗?”
在那个可怕的梦里,她是一个老不羞的老怪物,已经三十的高龄,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少女的娇嗔模样,不仅惹了许多闲话,也让沈泊舟对自己更加厌恶。
翠芝心中一惊,但面上仍挂着笑容,柔声安慰:“殿下这是说哪里话?奴婢比殿下还大五岁呢,可谁瞧着不都说奴婢是殿下的奶嬷嬷吗?殿下与郡主一同出门,任谁看那都是一对亲姐妹,谁能想到殿下是郡主的娘亲呢!”
赵荣华听完,紧绷的神情稍稍放松,长舒了一口气。
翠芝见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扶着赵荣华缓步走进内室。
荣华堂内,邱氏猛然将手中的佛珠砸向地面,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邱氏身边的钱嬷嬷迅速递了一个眼神,周围的丫鬟婆子立刻识趣地鱼贯而出,并轻轻关上了房门。
邱氏的怒火未减,继续斥责道:“赵荣华,你嫁入我侯府已有十五载,这十五年来你在我府中横行霸道,不敬婆母,独占我儿,使我们母子难以亲近,无法倾诉心声!更令我痛心的是,我儿这么芝兰玉树的人物,却不得不忍受你这个妒妇,连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膝下竟只有一个女儿!当真是要断我沈家香火啊!”
钱嬷嬷弯腰拾起散落的佛珠,走近邱氏,低声细语了几句。
邱氏的脸色突然由怒转喜,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所言当真?”
钱嬷嬷含笑点头:“我那不成器的小子此次随侯爷外出办事,亲眼所见,现在人已安置在东市。”
“好好好。”邱氏连声赞叹,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若她真有福气,能一举得男,那我即便拼了这身诰命,也要为她争一个贵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