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父皇召见,我说就你体弱,正卧床静养。”
“若是躲不过,你也不必为难,我同你去……不过我是体弱,我的确体弱得很……”
不知怎的,沈明月又想起那个传闻来,硬生生地让自己担了这个虚名,忍不住扑哧一笑,声音虽不大,但在幽暗的空间里显得十分清晰。
这声嗤笑,很容易让人猜到原因,可顾洲并没有发怒,坦然道:“你在笑我?我之前退婚,借着伤势不肯回京,不曾想竟让京中出现了这样的传言。”
“没有,没有……”沈明月连连否认,又奇怪道:“你想要退婚来着?为什么?”
“因为我已有心仪的女子。”
这个回答十分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沈明月心里轻轻咯噔了一下,但很快被好奇掩盖。
海棠?
她眨眨眼睛,脑中首先出现这个名字,但随后立即否定,在她的认知中,顾洲身边仅有这一个女子,但在她不了解的层面上,不知还有多少女子。
而现在春闺梦里人成了亲,估计要惹出那个女子许多眼泪来,她有些同情二人,“原来是这样,那她现在一定很伤心……”
“不一定,我都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声音有些低落,原来是单相思,沈明月又有些不忍,鼓励似地说道:“怎么不去问问?”
“不敢问……”
“这有什么不敢的?去试试,不试怎么知道?”
顾洲一阵沉默,此时若说出心上人就是她,只怕她会逃跑。
沈明月听着对面深呼了一口气,似是有些遗憾,被逼成婚,这也是她的经历,她非常能共情这种感受,此事上二人倒是知己。
“所以你回京完婚,也是逼不得已!”
“是……也不是。”
这回答里有故事,沈明月来了兴趣,翻身趴在枕头上,侧脸看着他,“怎么讲?”
“这其中的事,很复杂。”顾洲微微沉吟,反问道:“成亲之前,家里没告诉你要嫁之人是谁吗?”
“没有,她们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我那时候真的是心如死灰了……唉,要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跑了。”
在安山,沈明月见到常嬷嬷时,觉得回到了起点,而在见到顾洲时,则感觉这个世界就是个八字环,环环相扣,处处关联。
但她的惆怅似乎是从顾洲身上转移过去的,后者听完反倒有些轻松,侧过身看着她,“为什么是我就不跑?”
“嫁给你总比嫁给陌生人强。”
顾洲半开玩笑:“那可不一定,我在京中的名声可不大好。”
说起名声,沈明月记起在秦香楼见到他时,妥妥的纨绔子弟,而在后来的相处中,知道了他品性,也就渐渐忘记了这个事实。
风流成性的名声,不能人事的传言,她顿感顾洲的处境雪上加霜,想要得到这女子的芳心,好像有些困难。
不!是十分困难,
怪不得他不敢去问,但是这件事似乎又没办法来澄清,难不成要多去几次烟花之地来证明?
想到这些,她只觉自己心思龌龊,但又实在想不出别的方法,人言可畏,积毁销骨,只怕顾洲会不会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不知为何,她非常想笑,但顾虑到当事人的感受,便使劲忍着,将脸埋在头枕头中,肩膀微微抖动。
“你……笑什么?”顾洲眼神微张,有些不理解。
“名声不好!”沈明月脱口而出,但立即察觉到说错了话,“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咯咯咯”的笑声从枕头缝中传出,在胡乱的解释中,真实的想法昭然若揭,顾洲忍无可忍,“你再笑,我就生气了!”
“好,我不笑了……”
可这话音间还是有笑。
顾洲坐起身来,将她从枕头上拉起来,“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
看着他眼中愠色渐浓,沈明月自毁失言,少不得要认个错,夹着嗓子说道:“殿下息怒,小女子知错了。”
这柔媚的嗓音并没有让顾洲心软,而是记起她曾经用这伎俩来应付过自己。
这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真是个小骗子,他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啊!好痛,好痛,殿下饶命。”
声音越发矫揉造作,顾洲更加不悦,冷哼一声松开手,背过身去躺下。
沈明月揉揉手腕,也朝里躺下,小声嘀咕一句劝:“至于吗?小心眼。”
但接下来,沉闷的空气令她觉得十分煎熬,细细听着身后人的呼吸声,忽快忽慢,他还在生气。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还是觉得有必要先道歉,毕竟这事起因在她。
转身倚靠着“矮墙”,试探着问道:“顾洲?”
没有回应。
“抱歉,我不该笑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提此事。”
还是没有回应。
“别生气了,好不好?”
依旧没有回应。
“顾洲?我知道你没睡,你说句话,我都向你道歉了。”
她有些沉不住气,声音中甚至带了些委屈,伸手推了推负气之人。
谁料这人忽然转身,在离她半尺远的地方看着她,眼神中带着笑意,像是碾碎在黑夜里的星光。
“当真知错了?”
沈明月发觉被骗,心中不快,白说了许多服软的话,脸色难看起来,垂下双眸,长睫毛盖住眼底的失落,重新躺了回去。
这次换顾洲摸不到头脑,明明自己是假装生气,怎么她又不高兴了?难道要自己真生气才好?
“沈明月?我没生气。”
可这话好像话已经说晚了,任凭他怎么道歉对方就是不理会,不多时便是均匀的呼吸声。
寒夜凄凄,烛光灯影,拉长了顾洲孤独怅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