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灵澈抱着那小女鬼,手被阴气灼得生疼,想来那小女鬼也很是难受,痛苦地皱起眉。
曲无霁忽然道:“给我。”
祭灵澈转头看他,曲无霁已经伸出手来,接过那小鬼,轻轻搂在怀里,一道白色光芒把一人一鬼隔开,阻断了相冲的阴阳两气。
那小女鬼死的时候不过六七岁,一脸稚气,眼睛上白茫茫一片,脖子上一道浅红,应该是致死的伤口,让人心生怜惜。
几人一边走,祭灵澈问:“你方才为什么拦我,要与我说什么?”
那小女鬼偏了偏头,道:“我娘亲在受苦,求求你们救她,好吗?”
祭灵澈笑道:“你当我们是什么大善人啊,带你离开那危险地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别指着我们帮你做别的。”
那小女鬼道:“如果你们帮我,我……可以把我的魂魄给你。”
祭灵澈:“我要你的魂魄有何用?”
那小女鬼垂头不语,良久才低低道:“可这是我唯一的东西了呀。”
祭灵澈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说道:“你娘在哪?”
那小女鬼向前指:“被关在……被关在一个——”
这小孩死的时候年纪太小,情况又复杂,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曲无霁忽然伸手覆在她额头上,那小女鬼止住话语,片刻后曲无霁抬起手,说道:“读到位置了。”
他看着祭灵澈:“救吗。”
祭灵澈:“你觉得呢。”
曲无霁:“我知道你想去,我陪你。”
祭灵澈偏头看他,沉默了许久。
“我终于想起来她像谁了,”她低低道,“她长得像亓凤元的外孙女,亓向晚。”
亓向晚,就是那个少年护母与殷沛断绝关系,后来嫁给慕野惨死的人。
祭灵澈想,她初次见到亓向晚的时候,她应该也是这小女鬼这般岁数吧,十岁左右,一样的可怜。
她慢慢地说道:“商徵,你说她娘亲不会是——”
曲无霁握住她手腕,温声道:“走吧。”
只一道白光闪过,几人瞬间消失,出现在一座暖宫。
温度骤然拔高,暖香扑面而来,与外面那森寒潮湿形成鲜明对比,恍若直落温床,却有一种妖艳淫邪的诡异。
与方才那一地废墟截然不同,脚下软软的,是极名贵的毯子,周遭都布置得很精细,所有器物都泛着一层光泽,有层层仙法流转——俱是仙门的东西,华贵非常。
却见不远处软垫上呆坐着一人。
人?准确来说只是个鬼魂,被鬼道术法保持着形态,看起来像是个人。
曲无霁怀里的小女鬼忽然哭了起来——
祭灵澈完全愣住了。
只见那鬼魂完全是死前的形态,胳膊脱力地垂着,显然关节已经被废掉了,手再也抬不起来,目光往下移,就会看到她空荡荡的裤管,膝盖以下的部分荡然无存。
手脚俱折。
一股悚然的意味直窜头顶,祭灵澈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是亓向晚丢失的鬼魂,不会错的。
纵然她就见过亓向晚一面,也断然不会认错。
只见亓向晚的亡魂坐在那,呆呆的,好像一个没有生机的玩偶。
不得行动,不得解脱,不得轮回,连死了都要一直被定在那,只是一个供人讽笑玩弄的玩偶。
暖香扑面,便只觉讽刺,哪里是温房,明明就是牢笼。
听到小女鬼尖利的哭喊,那亡魂眼珠动了动,怔怔地看着曲无霁怀中的小人,良久,落下泪来。
鬼魂也有泪水,祭灵澈第一次知道。
她救过亓向晚一命,可她却被别人杀了。
连死去后都要受尽折磨。
一股浓重的怒意升了上来,灼得她几乎要失去理智。
“究竟是谁杀的你。”她心中道,“谁把你给害成这样。”
是谁,多年前在广陵慕氏犯下杀孽,嫁祸慕家少主慕野,毁掉广陵慕氏的声誉。
是谁,把慕野带到丰都的地狱里夜夜折磨,直到他真的变成疯子。
是谁,将亓向晚手脚折断,连魂魄都不放过,将她玩弄囚禁……
种种罪孽,更悚然真相逐渐浮出——
忽然祭灵澈眼光微动,感到什么东西带着阴风,刷地朝她脖子打来!
她刚要偏头躲闪,却只听“铮”地一声,好似什么东西在耳边爆开。
她一转头,只见那正对着她的咽喉飞来诡异的小薄片,被曲无霁给打落了。
那黑色小薄片被他的术法一击,便炸开掉在地上,瘫成一坨,随后有生命一般蠕动起来,隐隐约约透露出邪性。
曲无霁抬脚,将那不可名状的东西彻底踏碎。
祭灵澈看着这东西,低声道:“这东西跟妖魔有关。”
她不是第一次见了,当时在平安观,与那神像对峙时,也是这样的一个黑色薄片刷地飞来。
她那时用手指把这东西生生夹住,可结果却是指骨寸折,这东西化作黑丝扎进肉里,沿着她的胳膊蔓延,就像妖魔的黑色血肉一般,害她险些断臂——
只听一阵清脆的掌声,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好嘛好嘛,不愧是观澜神君和首尊大人,总是能别出心裁,竟能找到这来。”
“亏得我还在前面严防死守,没想到你们从地下钻出来找我来了,话说,你们运气还不错,竟没碰上水底下关着的那个精神病?”
祭灵澈气得发狂,嘴角泛起冷笑:“师弟啊,你害我找得好苦啊。”
只见一人渐渐地出现在远处的阴暗处。
祭灵澈昂起下巴,睨着远处那人影,一字一句轻道:“若是一会不把你千刀万剐,我从今以后跟你姓。”
颜尽尘舔了舔虎牙,笑道:“嘿嘿。”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