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吧。只要你愿意去杀了他,哪怕你回来之后要向我寻仇,我也奉陪。”商时星说。
林浪遥拿剑的手微微颤抖,“凭什么是我……”
“就凭你是他的徒弟,只有你最了解他,只有你能近得了他的身。就像李掌门说的,也是你自己选了这条路!”
“你说得倒是轻巧,”林浪遥咬紧牙根,心中气血翻涌,喉头仿佛尝到腥甜,不禁发笑道,“如果让你去杀了你师父,你做得到吗?”
“还有你们!”林浪遥转身用剑对着周围看客,一个个指过去,“如果让你们来选,你们又下得了手吗?!凭什么都逼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脚步踉跄,随手抓过一个人,逼视着对方恐惧的眼睛,状若癫狂,“你杀过人吗?你有亲手杀过在乎的人吗?你们只会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你们又何尝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你们在逼我动手之前,又为什么不先对着至爱之人刀剑相向!来啊,这就掏出你的剑!”不等对方回答,他又一把将人推开。
“你们自己也做不到!凭什么就要逼我!凭什么——”他几乎是怒吼道。
……
“如果我能呢。”一片寂静之中,有人突然说道。
林浪遥倏然回过头。
一名身姿洒脱的剑修走出人群,他笑意盈盈地说:“风儿,来吧。”
林浪遥觉得他有些眼熟,辨认了一会儿,想起来这是太白宗的掌门谢共秋。
谢彻风被师尊喊了名字,应声走到他身边。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谢共秋道:“拿出你的剑。”
谢彻风下意识摸到自己的剑上,接着瞪大眼睛,他不可置信地开始颤抖起来,“师,师父?……”
“这么多人看着呢,可不能怯场,”谢共秋笑了起来,他有着一种云淡风轻的气势,命令道,“我是什么教你的?还不快拔剑。”
谢彻风缓缓地拔出了剑,剑光晃着他迷茫的双眼,他几乎要拿不住自己的剑。谢共秋往前走近几步,伸手扶住剑刃,稳稳地托住了他的颤抖,“我活了这么久也该活够了,若能用这三尺微命换一个天下太平,倒是我的幸事。”
谢彻风说:“不,师父……我不能!……”
准备赴死的人是谢共秋,看起来快崩溃的人却是谢彻风。谢共秋说:“风儿,听着,你从小就懂事听话,将宗门交给你,为师很放心。往后没有师父为你保驾护航,凡事你自己多思量,多保重,你小师叔被我惯坏了,脾气不好,他若做错事你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不必顾虑。你长大了,自己照顾好自己 ……”
剑锋抵在谢共秋的胸膛,谢彻风眼前模糊成一片,哽咽得泣不成声,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草那样紧紧握着剑。所有人被迫观看这场师徒相残的悲剧,剑缓缓送进胸膛,血流出来濡湿了衣衫,谢共秋脸色白了几分,站着的脚有些摇晃,嘴角却还带着微微笑意。越来越多的血浸湿白色外衣,鲜血顺着剑与身体的连接处滴滴答答落在地面,谢共秋也快站不住了,在他真的即将倒下之际,一个忍无可忍的声音大喝道——
“够了!”
一道劲风打来,剑脱了手,谢共秋倒在地上。
林浪遥双目赤红地看着二人,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出剑阁。
商时星要去追他,被李无为拦住。
“行了。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林浪遥无头苍蝇一样在武陵剑派中狂奔。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逃去哪里,他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股痛苦无处发泄,所以他不敢停下。
不知跑了多久,他被一个人拽住道:“你要去哪儿?!”
林浪遥回过头,发现是满脸忧心的祁子锋。
祁子锋看见他的模样,小心翼翼道:“你还好吧。”
林浪遥此刻停下了,方才觉得浑身脱力,他往边上的假山石一靠,滑坐在地,捂住了头。
祁子锋陪着他蹲下,静了一会,说:“对不起。”
林浪遥埋着脑袋没有答话。
祁子锋说:“这事都怪我,都怪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林浪遥从膝间冒出声音。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确实有我无法逃脱的责任……”祁子锋看了看他,降低声音,小声说道,“都怪我……其实神岳宗的事情发生时,如果我能做点什么就好了。当时我和师叔正在北海除一只妖蛟,因为我不小心被那妖蛟卷进老巢去,师叔为了救我还花费不少时间,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明家主已经死了,一切都晚了。当时我大概猜到,我在钦天峰住过一段日子,你下禁制封山的时候应该会为我保留进山的捷径。我怀疑,却不敢去验证,因为我心里害怕,我知道这结果是你我都承担不起的。所以我带你下山的时候,瞒着所有人,也不敢让你和他们碰面,我就是怕你知道这件事了,心里会内疚……”
“……”
林浪遥眼圈发红地抬起头,静默许久,说:“算了……”
两人肩并肩蹲着。
祁子锋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递给林浪遥。
“李老掌门让我把这把短剑带给你。”
听见那人名字,林浪遥脸色冷了冷。
“给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说这是他从门派中找出的前人旧物,只要告诉你这把短剑主人的名字,你就知道有什么用了。”
这话说得甚是神秘,林浪遥蹙起眉,“这把短剑主人的名字?”
祁子锋点点头,“他说这把剑的主人名字叫做……周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