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衍一向鲜少离开师门,除却他专心剑道不问世事,还因为他是武陵剑派的一根定海神针。祁见山虽为掌门,但邱衍才是武陵剑派这一代最强的修者,像他这等高手通常都不会随意离开门派驻地,祁子锋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面子能让邱衍特意跑一趟探望。
邱衍放在他肩上的手顿了顿,抽了回来,“师兄还在武陵带领同门抗击魔族,暂时抽不开身,让我来太白宗走一趟,顺便问一问谢宗主何时出关,只有他出关才能发动诛仙大阵,压制住魔族汹涌的势头。”
祁子锋吓了一跳,“抗击魔族?什么意思,武陵被魔族入侵了吗?”
“不止武陵,”邱衍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准确来说是修真界各大门派驻地都遭到了魔族袭击,我来之前还在和几位世家门派的掌门商议此事,其中商掌门和明家主都收到太白宗急讯,说是有和魔族相关的紧要情报,我现下看过你了,还得赶过去听他们商讨……”
祁子锋马上说:“师叔,那你快去吧!”
邱衍简单叮嘱了祁子锋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邱衍走后祁子锋独自在院落里站了一会儿,心里止不住七上八下胡思乱想,担忧门派安危。他离家这段时间,对武陵剑派的近况知之甚少,随着温朝玄和林浪遥从江东至渭北,一路上见着了不少妖魔,也动手消灭了不少妖魔,可没想到同一时间别的地方魔族早已经泛滥成灾——毕竟同为名门大派的太白宗没有遭到魔族侵扰,他自然想不到自家情势居然如此危急。
祁子锋越想越心慌,不得不掏出剑来稳一稳心神。展锋剑自从取名之后,随着修炼精进,越来越与他的魂神契合,只需一瞬念动长剑便能知晓他的心意。温朝玄给他讲课时教导过他,要将剑视作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无论何时都不可以对自己的剑有欺瞒之心。
祁子锋手捧长剑,怔怔望着烁光的剑身,微光之中映出少年年轻的眉眼,还有他身后那一方蓝天。
天地忽然格外静寂,风止树静,流云迟滞,一片万籁失却的沉寂之中,祁子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人都去哪儿了?
邱衍有事要忙,匆匆来了又走了,温朝玄和林浪遥也离开了,可宋晚星和明承煊呢?谢彻风被罚思过,那宋、明二人怎么也不见了,林浪遥托自己向这两人道别,他这几天都没再看见过他们的身影,他们到哪里去了?
这感觉就好像所有人都有事在忙,唯独他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被抛弃于事外。
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事情正在暗中悄然发生。
越思索,越觉得这奇怪的预感分外强烈,祁子锋突然提剑走出别院,抓住一个太白宗弟子问道:“你们宗门议事的地方在哪?带我过去。”
林浪遥师徒二人出了太白山,顺着渭水一路北上。
对于儿时的记忆林浪遥已经记不明晰了,梦祖还给他的记忆并不能够支撑他寻回故地,到达潼内道后,还得由温朝玄带着他找到当初那个小村庄。
“就是这里吗?”林浪遥不可置信道。
温朝玄道:“是这里。”
林浪遥转头环顾了片刻,狐疑地打量自家师父,“你当真没有记错?”
“……”
温朝玄按着林浪遥的脑袋,让他挪开视线转头看前方,“……没记错,就是这里。”
不是林浪遥非要怀疑自家师父的记忆力,而是眼前所见让他太难以相信,黄昏的赤红夕阳下,风卷过尘烟弥漫的荒道,目下皆是黄土,三两野草肆意生长。
怎么看,这都只是一片荒野,并不像有人生存过的痕迹。
“百年之于修道者不过尔尔,可对凡人而言,足够沧海桑田。”温朝玄伫立在残阳的血色中,神色淡淡地陈述道。
林浪遥默然了。一百多年过去了,其实他回到这里也没指望真的能找寻到什么线索,更多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一份念想,只不过他没想到,世事变更得如此彻底,那些灾劫的年岁,残忍的往事,无辜的冤魂,都平等地湮没在黄土中,化作了夕阳下迷人眼睛的一阵烟尘。
林浪遥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实在找不到记忆里的地方,朝着一个大致的方位撩开衣袍跪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俯身磕了个头。
他抬起头时,随手抹了把额上的尘土,低着脑袋说:“其实我有想过,如果那天你没来,或者你来了遇见的却是别人,那又会发生些什么。那么多条人命,怎么就我偷生到至今。”
林浪遥说着,自顾自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温朝玄没有接话,而是等到他站起来时,将人拉近身前,手指拨开林浪遥的额发,将他额上沾到的土粒仔仔细细一一抹净。
“不管你信不信,”温朝玄说,“许多事都是命里注定的。包括你我成为师徒。”
“这话你自己信么?我可不信。”林浪遥摇晃着脑袋躲开他的手指笑道。其实他已经看开了,比起假设那些没发生的事情,现在所拥有的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