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朝玄一直在旁听两人的对话,他静静地看着林浪遥的侧脸,林浪遥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却装作不知道,没有回过头。
温朝玄淡淡说:“不可总是轻妄对敌,你们二人以后若与敌手狭路相逢,需记得,惟有慎终如始,才能立于不败。”
听见训话,祁子锋收起玩笑心思,小心认真地应了一声。
林浪遥没有说话,拿着小树枝拨弄着火堆,火光明明灭灭地照在脸上。
气氛又冷落了下去,祁子锋左看看右看看,搞不明白这对师徒到底怎么回事,只觉得夹在中间坐立难安,猛地站起身说:“我去睡觉了。”
半夜,林浪遥挑了棵树坐下,背靠着树干休息。
他虽然闭着眼,但完全睡不着,心绪翻涌着。这几日总是梦见儿时被囚禁的日子,回想起那段记忆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想要重回故地,不止是为了反抗温朝玄要将他送去蓬莱这件事,也因为他心里始终很在意,当年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会令温朝玄寻错了徒弟。
祁子锋才是他要找的人,是不是说明,当时温朝玄遇见自己的时候,祁子锋也应该在附近……
林浪遥简直不敢去深想这个中缘由。
不知假寐了多久,他听到到有脚步声在靠近。很熟悉的气息,是温朝玄。
林浪遥感觉到有人将一件薄衣盖在了身上,他一动不敢动,努力保持着均匀的呼吸。温朝玄盖完衣服后并没有走,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无声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林浪遥都快装不下去了,突然他听见了很轻的一声叹息,接着发顶被人摸了一下。
触摸的感觉很短暂,就好像恍惚间的错觉一样,然后是温朝玄踩着碎叶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林浪遥往衣服底下缩了缩,止不住的心酸和难过在心底泛开。
他偷偷睁开眼,看见温朝玄又去给祁子锋盖了件外衣,当一一检查完他们是否睡得安稳后,温朝玄却没有去休息,而站在月光下仰头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吹动他白色的衣袍,皎洁得像一片月,像天地间孤独的谪仙。林浪遥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人的身体里,竟然藏着魔神的血脉。
林浪遥也曾思考过,有没有可能厄骨所说的话是危言耸听,是故意骗他,企图离间他们师徒的关系。可林浪遥又真真切切亲眼见到过温朝玄化魔的时刻,眼睛所见总归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林浪遥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温朝玄或许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而他肯定不想看见那件事发生……
带着复杂的心绪,林浪遥不知不觉睡着了。很奇怪,这一夜并没有梦见什么不好的回忆,倒是梦见了年少时第一次执剑,竹林里吹起青绿色的片片飞叶,温朝玄站在他身后,一手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挺直腰板,一手握住了他执剑的手,将他骨骼还未长开的手掌包在手心里,林浪遥心思飘摇,完全没有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剑上,感觉师父低头垂下的发丝在脸侧磨蹭得瘙痒。他刚想用左手挠一挠脸颊,就被男人一把按住,温温热热不疾不徐的气息在他耳边响起,温朝玄轻说:“——别动。”
林浪遥猛然醒来,树叶落了满头,整个人呆坐在树下,面红耳赤,莫名其妙心慌意乱得厉害。
祁子锋在给灵驹喂食,见到他醒来,说:“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就要动手把你摇醒了。咦,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林浪遥慌乱地扫视了一圈,看到温朝玄没在附近,松了一口气,胡乱拍掉身上落叶,爬起来说:“没什么……走吧走吧,该启程了。”
越往北走空气里的风越干燥温暖,渭北有很多榉柳,细细花朵吹落人面,灵驹像一阵轻巧的风穿越山谷行过平原,沿着官道往西北方向逶迤而去,扬起一路尘埃。三人走走停停,在几天后抵达了前往潼内道必经的一座城:秦都。
在入城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