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遥道:“再说了,有一点你算错了,我虽揍过许多人,但从没杀过人,自然也没有见过血光。”
梦祖说:“这可不一定。”
林浪遥只当他是强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想起来另外一件事,隔着石板,撩起衣摆在老人对面盘膝坐下,“我不想和你说这些。对了,你上一次出现的时候和我说过,再见面时你会告诉我你和我师父相识的过往。”
“这件事情啊……”
梦祖把散落的蓍草收拢在一起,把它们握在手中,像是在思忖一般,缓慢地抬起头凝视着林浪遥的双眼说:“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是应该告诉你,不过,你确定要现在知道吗?还是先听一听我和你讲另外一件事情吧。”
林浪遥一愣,“什么事情?”
梦祖将手里的一把蓍草摇了摇,突然朝着上方一抛,纷纷乱乱的草根在下坠的瞬间溃散成无数雪白花瓣,他仰头望天,伸手从半空中接住一片花,捏在指间轻捻。
“讲一讲你这浑身的戾气从何而来,讲一讲你的杀障。”
林浪遥听不明白他的话,都说了他又没杀过人,哪里来的杀障?
“你到底要说什么。”
老人眼带怜悯,轻声道:“天历十四年,你在哪里?”
天历十四年……林浪遥听见这个时间,整个人恍惚了一下。奇怪,他为什么恍惚,他好像对这一年毫无印象。自从被温朝玄带上山后,他们就没有用过凡人的历法,修道的岁月太长了,人间的年号换了一轮又一轮,谁还能知道今时是哪年哪月。
他说:“我……我不知道。这一年怎么了吗?”
梦祖又问道:“那么顶方村这个地方呢,还记得吗?”
“……”
林浪遥忽然觉得喘不过气,老人问的每一句话都令他感觉到没由来的不安。
他还是说:“我不认得……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林浪遥突然有些坐不住了,那是一种对于危险的直觉,面前的慈眉善目的道人竟让他隐隐感觉到了恐惧,这很奇怪,太奇怪了,他挪动着身子想要起身离开,但是梦祖的一句话把他死死定在了原地。
“你不记得也是应该的,”梦祖说,“因为温朝玄曾经让我抹去了你的记忆,所以你的俗家来历,你在修道之前的所有事情,全都不记得了,对吗?”
他被抹去了记忆?
林浪遥所有的记忆都是从温朝玄收他为徒弟,将他带上山的那一刻开始。他曾经也疑惑过,但并未多想,只当年纪太小记不住多少事,直到如今梦祖一语点破,对于儿时那大片记忆缺失的谜团,才终于水落石出了。
林浪遥僵住了,手垂在身侧,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理智告诉他最好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可对过往的好奇却促使着他停留下来,忍不住想听一听更多的内容。
“我……我的记忆?”
梦祖颔首道:“是的。”
“天历十四年,那年你刚满三岁,在方顶村,你杀了一个人。”
林浪遥下意识道:“这不可能,我才三岁……”
梦祖说:“按照常理来说这确实不太可能,但我是神仙,有天道约束着,我不能对你说谎。所以,你要自己去看一看吗?这段记忆我替你保管得太久,也时候该还给你了。”
林浪遥顿时进退两难,他既好奇温朝玄为什么要让人抹掉自己的记忆,又怕这是一个陷阱。
他双目紧盯着麻衣的苍老道人,他原以为梦祖如果要施法应该会有什么很大的动静,但老人稳稳坐着,脸上挂着怜悯又慈悲的表情,只是将手里的飞花轻轻一弹。
林浪遥看着白色花瓣朝着自己缓缓飞来,身体却失去了躲闪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盯着那片脆弱娇嫩的花瓣释放着温柔的光,轻轻没入了他的额间。
阔别已久的陈旧记忆在身体里再次苏醒。
林浪遥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又回到了那个灾劫动乱的可怕时代。
……
此是天历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