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遥说:“勉勉强强。歇够了吗?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还有?!”祁子锋浑身大汗,满手满衣都是峭壁上粘的苔痕泥迹,昔日风光靓丽的小少主看起来狼狈可怜。他的手掌被利石磨破,又浸了汗水,火辣辣疼痛,只想赶紧用清水冲洗,再找块干净的布擦拭。但是他迎着林浪遥打量的眼神,心里颤了一下,想起自己来这里修行的目的,抹了把滑到眼睫上的汗,咬咬牙站起来说:“我知道了,走吧!”
"这一处叫化剑池,你把你的剑丢进去试试。"
钦天峰山势奇高,快到午时日头最盛,兜头的阳光倾泻而下,灼烤得人头脑发晕。祁子锋听了林浪遥的话没有多想,召出剑来就往面前幽深透着寒气的黑水池子里丢去,傻乎乎问道:“然后呢?”
林浪遥背着手说:“然后你感受一下你的剑?”
祁子锋下意识按着他说的去感知自己与剑之间的联系,于是——空空如也。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剑的存在了!
这不可能,祁子锋上一次体会到这么绝望的感受,还是他的本命剑折断的时候。他已经折过一次剑了,难道他要成为全天下头一个失过两次剑的剑修?!祁子锋脸色唰然煞白,想也不想立刻一个猛子扎到池里,跳进水中去捞他的剑。
林浪遥百无聊赖蹲在化剑池边,耐心地等着祁子锋浮上来,他对上少年人湿透的脑袋上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这才没心没肺地安抚道:“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这个池子名为化剑,自然是因为它能消剑意化剑劲,你感受不到剑的存在是正常的,池水能隔断剑修与剑之间天然的联系,这就是考验你的地方了。”
化剑池宽不过两丈左右,深度却极为可怕,内里幽深不可透光,温朝玄还在池底布了不少弃剑,当人潜下去的时候是目不能视的状态,也唤不动自己的剑,只能如同盲人那样,一把一把在迷乱剑丛中摸索着,寻找到那把属于自己的命中注定的剑。
林浪遥看着祁子锋忙乱地换气又下潜,满脸都写着绝望二字,觉得还真是好玩,当年他在这池子里寻剑的时候,师父是不是也是这么看他。
林浪遥铸出青云剑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温朝玄初次将他领到化剑池边,命他将剑丢下去。林浪遥那时候深谙师威,不敢造次,师父说丢就丢,师父说跳就跳,他连自己会不会游水都没考虑过,一跳下去就咕噜咕噜灌饱水沉了底。幸好温朝玄见状不对,也跟着跳下来把他捞起,不然林浪遥怕是直接享年十四。
林浪遥还记得那天的日头也很大,他躺在晒得滚烫的地面上,被什么湿软的东西撬开嘴,窒涩的胸肺里很快就感受了顺畅的呼吸,他猛然坐起呛出一口水,满脸湿漉漉地对上一张苍白如幽魂的脸,温朝玄浑身水淋淋湿透了,看起来狼狈至极,半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掐在他彼时尚且瘦弱的肩头,水珠顺着男人的眉峰淌下挂在浓长的睫毛上,可他却一眨也不眨,用那双漆黑好看的眼眸不肯错目地盯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溺水差点丢命的是林浪遥,可他却感觉到,更害怕更恐惧的人是温朝玄。
但是,像他师父这样的人,真的也能感觉到恐惧吗?
林浪遥蹲在池边揪着杂草等祁子锋上来,突然他发觉到熟悉气息在靠近,于是站起身假装没站稳晃了晃,迎面朝着暗色的池水摔去。
在他真的落进池子里之前,身后像是急掠而来一阵风,有只熟悉的温暖手掌抓住了他。林浪遥被手腕上的力道一扯,转了个身被人扯进怀里。
温朝玄一手提着剑,一手揽着徒儿,往平坦的池边地面看了看,又看了看池子,说道:“又在做什么?”
林浪遥装傻充愣地说:“啊?我刚刚起身猛了,没站稳……”
温朝玄哪能看不出他拙劣的谎话,可他明知道林浪遥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处处都需要护着的小孩了,却在看见他差点失足落水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冲过来拉住他。
旁边化剑池里,祁子锋突然哗啦一声破水而出,高举着一把长剑气喘吁吁说:“我找到了!” 等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水,定睛一看,才发现温朝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和林浪遥一人站在池子的一边,互相也不看对方,有一种说不出的生硬感。祁子锋感觉到奇怪,又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