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我得知道,你死我也得知道,这是婚姻给我们彼此的权力。”
“我们如今是对方唯一合法的,在手术同意书和死亡证明上可以签字的人。”
“你不能把我排除在外,这会叫我伤心。”林雨泠的指控碾碎了凝滞的空气,字句如折断的麦秆浮在二人呼吸间震颤的微尘里。飞行器壁灯投下的橙斑正啃噬着陈妹领口锈蚀的铜纽,细细密密像未烧尽的纸钱灰粘在鲸骨扣上。“认识不久的时候什么都敢直接跟对方说,现在却东掖西藏的,你骗婚!”
他剥开裹着消毒水味的衬衫,医用敷料遗留的压痕如同雪地里冻僵的雀爪。陈姝咽喉处蜿蜒的瘢痕突然抽搐起来,像棵被剥了半边树皮的老槐树瑟缩着躲避啄木鸟的铁喙。“我们确实有段日子没有像以前那样谈心了。”
“因为战后的事态比想象中要严峻。”
“嗯。”陈姝闷声回应。
他曾见过她撒娇讨哄的模样,蹭破点油皮都要哼哼唧唧缠他半天。可当真正致命的伤藏在衣料下时,她却会笑得像在讨论今日天气,甚至悄悄把染血的绷带扔进医疗废物的最底层。
那些没能救回的人,终究成了她灵魂上的烙印。于是她养成习惯:越是珍视谁,越要把对方推离风暴中心。“让我和你站在一起,好吗?”
林雨泠的视线落在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上,像看雨水在古岩壁重复刻画的溪痕。新增的创口重迭处尚沁着止血晶体的碎光,靠左三寸便是心脏所在的红砂岩层。金属弹道咬出的空洞边缘,泛着新漆未干似的猩红。
“你是真打算裹上国旗再告诉我,是吗?”语气轻得像青柏梢头的积雪簌落。
陈姝瞥见他抚弄婚戒的指尖泛起冷金属光泽,恍惚望见初春冰裂时顺流而下的薄冰片。“别!别!我知道错了!”话语比雨季涨潮更湍急,“我说,我都说!”
“分裂出去的人想趁乱夺权,他们不明真相,借此宣扬我搞生化,拿全人类做实验,所以得到了极大一部分人的支持。”
“罗斯提议把真相公布出去,但我认为公布真相只会搞得人心惶惶,更加四分五裂,从而加剧人类对地球的抛弃,催生更多非法实验。愚昧无能的人执掌到权力,必定会以最大限度的将权力滥用,谈不拢的合作干脆就不要谈。真相对百姓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谁能让他们感觉有希望才重要。”
林雨泠沉默许久,“…,勇子哥不是掌握了方舟技术吗?不能星球移民,那放机器人去开采资源回来,也是一种办法。”
陈姝摇头,“可如果这样做了,我们就成为了真正的‘外星入侵者’。”
“人类从不缺好奇心,更不缺掠夺的野心,反而需要学习的是怎么克制欲望。维护比开采更难也更重要。学不会这个,换一千颗一万颗星球都只是重蹈覆辙。可是其他星球上的生物呢?”
陈姝轻轻起身,牵起林雨泠的手走向舷窗。透明的显示屏像一扇魔法镜,映出远处那颗水蓝色的星球——不需要言语,他们都明白它的意义。
曾经,林雨泠坚信‘守护重于掠夺’。可当爱人的生命悬于一线时,再崇高的理想也会动摇。
飞船在寂静中悬停。
“我们该回去了。”这是她不可退让的原则。
“好。”银圈在无名指上转了个琥珀色的弧,似秋雁掠过雪纸般重新栖落在半褪的血色戒痕间。他将她痉挛的指尖裹进掌心,恍若含住一截春汛时节仍贪恋着崖壁的最后冰棱。“你的选择,就是我的方向。”
陈姝笑着摇头,“说好看星星的,结果你只顾盯着我。”
他举起交握的双手,银戒在星光下闪烁,“谁说我错过星空了?我的星星,正在我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