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筛落的金箔碎在海面浮沉,却透不过七百米深的水压。那点稀薄的亮色刚触到珊瑚礁就融成青灰,水纹在陈姝防毒面罩上织出蛛网斑纹。银鳞疯癫地撞过她肩头探照灯,红绸鱼贯逃窜时不惜撕裂自己的鳃盖。陈姝紧握着手中的脉冲枪,动作突然顿住,前方幽蓝里绽着玫瑰状暗红,像试管里渗漏的铊溶液在水波里晕染。
“砰!”枪管吐出的不是弹药是次声涟漪,涟漪里金枪鱼骨骼喀嚓爆裂。沉落的银珠坠向深渊时,她看清每个鱼睛都凝固着惊恐的光泽。
海浪裹着阴郁绿光在她视野里扩散,之前见过的那些柔软海藻如今成了嗜血生物。茎叶暴涨如巨蟒盘踞,青灰色表皮泛起诡异的蓝光,密布着肿瘤般的脓包,把失踪者裹成幽绿色茧蛹。
激光切割器的光刃扫过瞬间,她分明听见骨裂声。被海草勒紧的胸腔里透出脏器错位的闷响,破裂的肺泡随血沫从草叶缝隙涌出,暗红浆液晕染了整片海域。生死未明的躯体此刻像被虫母包裹的茧子吊在深海,随着会呼吸的海草们缓慢搏动。
异化的海草群蛇般向她缠来。
蓝白光刃劈开水波,断肢般的碎草在空中漂浮,断口处渗出荧绿浆液。膜衣下裹着的那团人形终于被抽丝剥茧,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化成烂桃色软膏,深可见骨的环状伤痕里不停渗出黑色的幽幽水来。
陈姝攥着救援带将人缚在背上,墨色水流压着脊椎骨往下坠,往日负重训练磨出的气力恰好抵住这股拉力。吸气阀猝然发出一声呜咽,刺鼻的化学试剂气漫进橡胶管,惊得她指尖冰凉。手指比意识更早掐紧橡胶管,截住了这汪污浊窜入鼻孔。成群银鳞从她额角掠过,将散落的发丝划成那诡异海草一般。
荧光色汁液再一次缠绕上肢体的时候,陈姝突然意识到远处的珊瑚枝子正噼里啪啦往下掉渣,头顶的铁皮船在浪里晃悠得如同摇篮,危险的预警在脑内轰然炸响。
带着人撞上甲板时她再低头去瞧,胶衣已经绽开数道口子,如同四月里海边晒坏的盐蒿,一寸寸显出麻白。激光切割器和脉冲枪也全腌软了骨,显出道道青黄的锈蚀痕,正向下融化。
清晨未醒的大海还带着惺忪的温顺,是什么在溃烂?
“快上来!海草汁有腐蚀性!”陈姝是对整个颤栗的海面喊的,几乎咬碎了每个字音一遍遍冲光脑发出讯号。在下一瞬迸出教官指令,“全部回到船上!朝安全海域撤离!”
“我草!”“咳咳咳!”甲板霎时游出十道白鱼般扭动的影子。下海前还英姿飒爽的战士,此刻只能攥着仅剩的布片蜷在角落用矿泉水做冲洗,听着被抛下海的装备在浪里发出嗤嗤悲鸣。
“没事吧?”“没…。”
陈姝紧盯着乔程,她喉咙里漏出的声响像是从骨罅里挤出来的,一声声压得断断续续。她含着半瓶水仰头的样子,恍惚让她看见被浪扑住的海鸥在扑棱翅膀,带着些隐隐的不安生。
“你是不是被海水呛到了?”
救生缆绳泡得发胀的海腥气里,众人都在睫毛上挂着咸霜。被变异海草缠住时谁还能在意呼吸设备?那些失踪的同学会在他们咂摸的时间里被绞成肉泥喂鱼!陈姝自己都后怕,更觉得乔程姿态可疑。
乔程垂下睫羽时抖落几点碎光,再抬起眼已撑起淡淡的弯弧,“没有,放心,只是碰到了,我就及时掐住了。”她往胶皮手套里缩的指尖泛着青,带着春冰将融未融的冷脆,在转身时把眉心褶藏进了消杀药水的雾气里。
这遭险事也算造化弄人,十个救人的倒腾十个被救的,还真都给全须全尾拖回了甲板。
风浪倒愈发缠绵地拍着船舷,船身在浪尖上细碎地呜咽。陈姝跪在橡胶垫上时恍觉甲板是块浮冰,温热骨骼在掌心起伏,循环往复的按压像在和暗涌打哑谜。
“01,02,…30。”
鱼群不断撞击上来,呼吸像一把尺子,量着分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