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场人数1000。
还没过完月初存活人数就只剩下一半,缩减速度堪比早春融雪。第五缕晨光刺穿云层时,队伍踏破了最后一片安宁的冰面。凛冬军团部署的关卡从雪地深处耸起,是外观全部用黄土编织的地下迷宫,入口处斑驳的钢板上故意做旧的文字在风里摇晃。
“本关卡,经模拟宏洞战役,复刻出虫巢,采用半全息,红外感应模式…。”罗斯轻轻摩挲着蓄出青影的下颌骨,“不连接脑子,那不就是投影?”
“毕竟只是场比赛,不好真搞出人命。”方世杰移开眼睛,兴奋地望向关卡入口。避险路上他们只见过一堆冷透的柴灰,年轻的热血已经迫不及待想大干一场。想到夺完这面旗就可以做局黄雀在后,后颈便泛起兴奋的战栗。
Alpha天生是块耐摔打的料,银铄摇晃着恢复如初的四肢,树汁的甜腥味还粘在舌尖。“人不工作就是爽啊!”她这会儿也乐观起来,“关卡应该也不太难,就像咱们之前说过的,难的是守住旗帜。又不是真的战场,把未来部队的苗子们夭折在一场比赛里,学校得担多大的责任啊,肯定还是要有基础保障的。”银铄将‘事情越大越安全’举一反三应用在了比赛上。
方世杰掰着手指作滑稽的祈祷状,“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不是人人都是维莉老师!”
火红的字迹在苔藓般的告示牌上抽搐,莉莉睫毛投下的阴影正笼住那行字,“但是有提示说关卡具有一定危险性呢。”
陈姝点燃松脂火炬,“都多注意一些,保护自身安全。”
银铄拳头捶得肋骨闷响,“放心吧老大,破点皮断个骨头的那都不叫事。”
年轻人们挤在隧道里向下滑行,石壁上无数蠕虫爬行过的纹路在眼角擦出流线型残影,如同坠入史前巨虫的消化腔,当靴跟碾过地表裂纹时,甚至能想象到湿润的咀嚼器官在头顶翕动。若拉指尖拂过蜂窝状孔穴带起一串细沙,她将沾满棕色结晶体的手掌伸向光源,某种黏稠液体在指缝间拉出透明细丝。
“我们会不会遇到虫子?”
“或许会,不过既然是半全息的模式,按罗斯的话说那也就相当于个投影。”银铄将这句话当作了风中微颤的茉莉花在惧怕未知的台风眼,脊椎反射般绷紧线条,仿佛有人将清晨六点的铁塔尖焊进了她的骨骼,“别担心,你可以站我后面。”
‘姐这一刻肯定老英勇了!’
她挑了挑眉头。
若拉,“…”
相对于逐渐变得幽暗封闭的空间,大家的好奇心与热情超越了对未知的担忧。又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一切都是虚拟而无所畏惧。潮湿的甬道蜿蜒着向地心生长,地表最后一丝天光消失的时候,林雨泠注意到陈姝的后颈泛起细微的颤栗。远处隧道拐角裂开深渊的伤口,火把光在墙壁映照出斑驳的虫蛀痕迹。
“——!!”
陈姝猛地刹住脚步,后脑勺几乎撞进泥土孔隙吹出的冷风里。她几乎要确信有什么纤细的银丝正穿刺神经未梢,就像虚无中滋生的菌丝想要扎根在视网膜背面。
“怎么了老大?”方世杰凑过来。
泥土腥气淤塞鼻腔时,莉莉拽回了试图模仿猎犬嗅闻的方世杰。“还是不要养成这样吸气的习惯。就像做化学实验,有些气体,大量吸入会中毒。”
“啊…,还是你细心!”方世杰懊恼抬起手,修长指节没入凌乱金发间摩挲。五感向来敏锐的基因优势,竟在嗅觉密钥上输给Beta的警觉。
莉莉腼腆地弯起唇角。
陈姝转头撞上方世杰的目光,他困惑地摇晃着脑袋,就和洞里爬过的无头蚂蚁一样呆滞。她心里嗤笑了一声,弯腰钻过压顶的土壁时,有细沙漏进后颈。“可能是我敏感了。”
“——!!”那东西再次在陈姝耳膜上挠痒,像谁用坏了的螺丝刀在拧她太阳穴。举着的火把忽然往下一坠,队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有人差点被矮墙磕着脑门。
洞窟像饥饿的肠道剧烈缩窄,周峥借着火炬的余光,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不觉身后已经形成一个坡。“我们一直在往下走。”
罗斯耸耸肩,“地宫式的老巢那可不往下走么,三军和咱学校为了这么个比赛,还挺舍得投入经费的。”
腐殖质的腥气浓得快要凝固,走过小段需要低头的空间,路的宽度和空间的高度迎来了扩大。
“——!!”电波似的信号愈发明显,陈姝的步子也越来越犹疑。她回望向身后的队友,调笑在七弯八拐的土墙间撞得稀碎。
“哎,等比赛结束,大家都想吃什么?这几天吃得我嘴巴里没味,难受死了!”罗斯的尾音像颗滚进泥土的玻璃弹珠,陈姝只看见他的嘴在火光里明灭。所有人都在正常呼吸,唯有她颅骨内侧攀着细密的神经银丝。
错觉吗?
真的是错觉吗?
分岔口突兀地撕开土壁,跃动的火炬光刃刺入虚空,仅割出三米鲜红色警戒线,洞窟深处依依旧裹着未开封的黑色天鹅绒幕布,像是新娘尚未掀开的盖头。
方世杰咀嚼着草茎仰头,“看来这场比赛是五十五十的概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