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斑点仿佛腊月里捣碎的花汁凝在她裤脚，陈姝弹直膝盖站起身来。人群不自觉掰出条缝隙，她立在圆心俯身，问候声淋着潮湿的水汽漫过去。“同学，你还好吗？”垂下的发梢轻轻描过对方的鼻尖。

在那个瞬间，骨骼比思考更快做出了决议。贫民区里跌打出来的知觉调动每一块肌肉往边上一晃，“哐！”，尾椎紧贴着擦过身后的墙面，那铁罐守时的兜头暴溅，一切都没有经她手指分毫。

算不上斗殴，唯一的问题只是袭击者的惯性。从喉咙落下的讥笑卡在半途，化作了被金翅雀啄破喉管的野鼠在旱渠里的咻咻声。蜷起的指节哆嗦着搔抓空气，倒像朽木里熬冬的蛀虫啃着了砂砾，越是挣动，越让斑驳的彩漆裹着人皮落在土里作新茧。

“你这个混账东西！兔崽子！你看不到吗！我要杀了你！”

“抱歉，我以为这是这里的一种游戏，我尊重你们的游戏体验。”

天秤两端要摆上相同的筹码才能安静下来，沙漠里的旅人却总想要多喝一口水。

“什么意思啊，阴阳怪气的。”

“你们宿舍打架就打架，什么叫‘你们这里’？”

“看不惯我们这儿你可以滚，这里本来也没有你的位置。”

陈姝喉咙里锁着几个不宜降落的词，悬在廊顶的灯光在呼吸里摇摇晃晃，把彼此的影子拉扯得长短不齐。她忽然觉得困倦，争吵的欲望逐渐乏味地沉入胃里。

“滴滴，门已关。”光脑在1202的门禁上闪过蓝光，“滴滴，门已开。”又一下。

灰蒙蒙的发丝荡起刀锋染锈的凉意，“你看起来很有能耐啊？打一架怎么样。”女A胫骨碰折铁架床的震颤仿佛鸢尾花枝骤然绷断，蜂巢般密集的储物柜迸溅出金属嘶鸣的旋儿。

“不。”

“怎么，是觉得我不够格跟你打？”呼啸的拳风劈开钝锈空气如同候鸟迁徙时错乱的翎羽，混凝土粉尘在陈姝灰旧的领口烙一道胎记，硝石碾碎药液的气味同时扑向鼻息。

“你身上有伤，如果跟你打架，这算军校迎新特有的方式，还是针对性/行为，算良性切磋还是恶性斗殴，被发现了会不会扣学分？”

“你是在瞧不起我，还是要向老师举报？新来的，我跟你说，没种的家伙才会这么——”“啊！”女A尾音还在空气里悬浮。

陈姝的指节忽攥住对方紧绷的腕骨，刹那间细雪擦过经络的簌簌声自厥阴经渗向少商，足尖踏破地砖缝隙苔痕的刹那，膝骨便如撞碎腐木的青玉石笋，将暴烈震动沿着太乙穴直贯气海，惊起一群冬雀从女A胃脘神经节掠翅乱飞。整排铁皮储物柜震颤着溢出咸腥的回声，仿佛废弃船坞里溺亡者最后的絮语，在锈蚀的啮痕间破碎沉浮。

“你说的不会举报，还做数吧？”

“你他O的，我还没说开始！”

“那等你伤好了我们继续。”

“我跟你说，我不是打不过你，是你不守规矩。”

“我知道。”

“等我歇两天，我一定用你的脑袋开个洞当水壶！”

“可以。”

“O的，你真是好没意思一人。”

“喂，你们打情骂俏够了没有，也管管我吧！”蜷曲在地的暗影痉挛着伸出前臂，像只暴雨前被雷火炙烤的灰翅蝶，又像痛饮白霜的草茎在酒红桶里抽搐。陈姝将怀里物件扑簌簌归置在铁架床，“那个，可以洗澡的地方在哪儿？”

“卫生间啊，里面。”这声应答意外沁着丝化霜的错觉。陈姝拎起地上的红色蛹壳，斑驳的漆色随脚步消融在深处淋浴滴落的回响里。

“喂，开灯键在这儿！”

“谢谢。”

1202的门缝忽明忽暗，Alpha们的影子在那里轻轻晃动，像是被风推着似的探头，又轻轻缩回。校园的帖子里飘出了几团新的热度，仿佛懒懒浮在水面上的棉花，无端地让人心痒。那些文字起初并不汹涌，只悄悄地，从一处流向另一处。

【新！新生贫民女A对战战斗疯子银铄！现在押注，赔率…】

【新！银铄遭受学分威胁？没品！】

【新！贫民女A厕所殴打舍友！内附实录！】

“嗷嗷——，疼！疼啊！我的眼睛！”

莲蓬头在氤氲中纺出件半透明胎衣，左肩悬着冻伤的月色瀑布，右颈游过滚烫的赤色溪流。金属喉舌忽然震颤，银链绷断的刹那，滚水如初生婴啼撞碎在锁骨凹谷，淋漓着在肌肤上浮出鳞翅目特有的灼痂纹。恰是城市为异乡人备下的见面仪典，所有归属都需先饮尽三匙滚烫的痛楚，方能在陌生水域学会鱼类的呼吸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