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牛奶味的皂香窜进鼻腔,男人紧压的眉眼一瞬松弛。
他记得这个气味。
在昏迷的这几天里,他经常能感觉到有股淡淡的暖香萦绕在头顶,带着凉意的柔软指尖不时在自己脸上触摸,他无数次拼命挣扎,想要抓住那只手,却连睁开眼睛看清楚是谁这种程度的动作都做不到。
现在,他终于可以好好看看了,他抓起那个人的一只手,举到眼前仔细看了很久,忽然掰开对方紧握的拳头,按在自己脸上,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白予乐人都吓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着眼前男人古怪的动作。
这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居然......在用脸轻轻蹭自己的手。
短暂的震惊之后,白予乐试探性地抽了抽手,但男人立刻睁开了眼,两道凝着血痂的浓眉紧紧压着下三白的的眼睛,看起来白予乐浑身的皮都紧了,他尽量小声地吞了口唾沫,颤着嗓子解释道:“那什么……大哥,你……你好了,就自己走吧,我这儿条件不好,你最好还是上大医院检查检查。”
男人听了这话,却歪过头,死盯着他的嘴巴,像是个突然发现了布娃娃发声器的孩子,眼神里带着探究,眨都不带眨的。
半晌,男人抬起眼,干裂的苍白嘴唇张了张,发出哑涩的低沉声音:“大哥?”
白予乐不明所以:“大哥?”
男人接着道:“你叫我大哥?”
“啊?”白予乐怔住了。
“我叫大哥?”
“你叫.....大哥?”白予乐瞠目结舌地嘶一声,回过神来忙摆手道:“哎哟,不是——”
男人一掌拍在门板上,粗壮的手臂横在白予乐照片,鼻尖几乎戳到他脸上,犹如茬架的野狗,头顶头瞪着他。
“那我叫什么?”
白予乐嘴巴一撇,终于绷不住了,发出一声呜咽:“呜——我哪知道!人家把你往我这儿一丢,别说名字地址了,连个电话也没留,我能怎么办……”
男人缓缓退开,失魂落魄瘫坐在原地,喃喃道:“把我……丢了……丢了……”
白予乐见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悄悄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倒了杯水。
“没事啊大哥,想开点。”白予乐把水递到男人手边,“你先喝口水吧,饿不饿?我给你热点饭,你吃饱了就自己回家吧,好不好?”
家。男人眉头倏然皱紧。
是了,回家,我要回家,可是……我家在哪里?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抬手抓向自己的脖子,手腕间的铃铛响起来。
这一身清脆的铃铛声,犹如外太空射下的一支离弦箭,穿过宇宙,冲破云层,瞄准范围从一片地区,缩小到一栋楼房,一张桌子,刺破钢筋水泥,直扎在他脑门上,让他豁然开朗。
这里是宠物医院,我受了伤,被人丢弃了,难道......我也是谁的“宠物”?
“哦对了,这个。”白予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怕男人觉得被冒犯,忙解释:“你一直昏迷,我怕你有什么紧急情况,就给你戴了这个,这样你一动我就能听见。”
说着,他伸手想帮忙解开皮带搭扣,把那只宠物项圈摘下来,男人却猛一缩手,握住手腕不让他碰。
“呃.....大哥冷不冷?”白予乐没趣地拿起空调遥控器,滴滴按了两下,又走到床前,把那条薄毯子拿起来,两根手指头捏着展开,小心翼翼披在男人颤抖的身体上。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找身衣服。”说完,他就强装镇定地退到门边,保持着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慢慢把门关上了。
空调吹出带着灰尘的暖风,男人嗅了嗅,打了个喷嚏,擤得后脑勺一阵痛。
他裹紧毯子,爬到床边坐下。他的个子很高,腿自然也长,折叠的膝盖直顶过肩头,毯子底下只露出一双赤脚,活像一只蜷缩着的大型猛禽。
男人把鼻子紧紧埋在毯子里。
不喜欢这个味道。
还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比较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