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面色倏僵,却哭笑不得:“前辈当真醉得不轻...”
“老夫清醒得很!想当年...嗝...老夫可是江湖人称万盏难醉莫老鬼——”莫三思打了个酒嗝,恣意笑道,“小丫头,如何?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他问剑山庄有眼无珠,老夫却要将你收作掌上明珠!这般灵秀的姑娘家,岂能说不要就不...”
一阵寒风拂面,却教老者打了个寒颤。他自知失言,猛地止住话头。
“前辈果然知道了...”少女嘴角微滞,别过脸去,却小口啜饮坛中酒浆。
“...你忘了老夫这桃花寨是做什么营生的了?老夫在永州数十年,问剑山庄又恰在永州,此地风闻又岂能逃过耳目?”莫三思笑了笑,却倏然正色,“小丫头,老夫替你查过了。你要寻的那位萱娘,在永州已销声匿迹数十载...”
夜来手指无意识抚向心口,原本悬着香囊的衣襟空空如也。她忆起那个青衫剑客,心底莫名泛起一股恼恨。
“十年...在那之前,我娘她究竟去了何处,当年又发生何事?”
莫三思摇头:“这便是老夫要与你说的。约莫十三年前,令堂自问剑山庄离去后便杳无音信。”
“十三年...”夜来摇头,“那正是娘亲送我上山之时。”
原来娘亲那时就存了辞别之意。
栖梧山上一面,终成诀别...
“至于当年问剑山庄究竟发生何事,恕老夫无能为力。他南宫孤舟到底还是有些能耐,老夫所知道的,恐怕不比你这亲历者多。”
“当年我年岁尚小,很多事看不分明。如今再回忆那些细节,却如雾里看花,想不起了...”夜来眸中难掩失落,却强笑道,“无妨。找了那么多年,于我而言,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不论如何,有劳前辈挂怀。”
她今次来桃花寨,本就是为了当日老者一句未尽之语,再有便是寻一寻那神秘玉牌的出处——谁知这两桩事却逐一落空。
望着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样,莫三思心头泛起几分怜惜,不觉抬手轻抚她的发顶:
“丫头且慢言谢,老夫话还没说完呢...”
夜来倏然抬头。
“老夫这数月探查并非徒劳,方才提及的南海秋家,却与令堂有些微妙的牵连——”
“有何牵连?”夜来急急问道。
莫三思略作停顿,颔首道:“此事渊源颇深。丫头可知,问剑山庄如何发迹?”
“不知...”夜来茫然摇头。自她记事起,那老匹夫已是江北顶尖剑客,问剑山庄威名赫赫。至于山庄来历,许是刻意遮掩,江湖中鲜少传闻。
莫三思续道:“问剑祖上虽为武学世家,然能成今日之势,全仗南宫氏两代家主积淀。真正使其登顶北境武林的,还要追溯一桩旧事...”
“小丫头,你又知那三载一度的试剑大会,为何定在白州?”
“难道不是因为昔年的白州叶氏?”
殊不知一提到叶家,又让莫三思忆起在叶染衣那里所吃的闷亏。他当即拂袖怒道:
“哼,且看当今问剑山庄的威势,叶氏又算得什么?昔年所谓南叶北梅之说,不过流传于江北。他叶家不过是仗着朝廷恩宠与军权在握,逞些虚威风罢了...倒是那叶守清本也算个人物,偏生耽溺风流韵事,若他未曾沾染皇帝的女人,何至于...”
见少女端坐聆听之态,莫三思忽而止语,掩唇轻咳:“扯得远了...不提叶家...”
夜来默然,她虽满腹好奇,亦知此刻不宜闲谈。
“——试剑大会选址白州城,实为纪念此间十七年前正邪两道的惊天之战。”
夜来喃喃道:“竟有此事?怎的江湖从未传扬...”
莫三思颔首:“此战凶险异常,然与何人战,战果如何,当事人皆是三缄其口...据说,是正道各派用了些不光彩的法子才险胜。彼时老夫因啼血剑之劫困于寨中,未详内情。只知恰于那场大战之后,南宫孤舟声名鹊起,问剑山庄自此执掌武林牛耳,威望日隆。”
“原来如此...”夜来恍然,“那我娘亲与您提及的南海秋氏,究竟有何渊源?”
“此事亦是老夫后续查访所得——当年跨海而来的秋氏族人何止秋娘?据闻秋氏百余年来陆续派遣多批族人渡海,其中既有成就斐然的商界翘楚,亦有泯然众人的寻常百姓,更有如秋娘这般心怀愿景之辈。至于你所说的那个孙家,应是反抗秋氏统治的出逃者......”
夜来点头,忆起孙婆婆那时便误将万寿宫认作秋氏追兵,才会毅然以身相护。秋氏治下手段之酷烈,由此可窥一斑。
“而白州城那场大战中,却曾出现一位秋氏叛徒。距今约莫有十年了吧?彼时老夫追踪秋氏行迹,恰闻其族曾跨海缉拿叛徒。奈何那叛徒在战后就销声匿迹,秋氏众人只得无功而返。”
“——不过蹊跷的是,据那位知情者透露,老夫竟是第三个来探听此事的。老夫略加试探,那人便向老夫坦白,在老夫之前,除了秋氏族人,还有位女子孤身前来,询问那秋家叛徒的踪迹。”
“那女子...名叫江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