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空,他却趁机道:“远儿,瞧瞧这些家伙,顶着林家的名号聚过来,却个个存着看笑话的心思。这般虚张声势有何益处?你爹耗费半生心血立下的漕运规矩,在他们眼中不过废纸一张。一朝身死,所有努力便付诸东流。林家既失了颜面又赔了本钱,到头来,可是捞着半分好处?”
“我爹如何,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林穆远胸中怒焰翻腾,已无耐心继续口舌争辩。
林门主笑道:“难道你没瞧见?提及漕运划分时,那些人眼中无不是贪婪。远儿,世人皆为利往,你何苦孤芳自赏?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方能令众人臣服。所谓信义道义,在实利面前,不过杯水车薪,最后不也成为他人攻讦你林家的把柄?”
眼见筹谋多年的布局屡遭破坏,林门主眼中戾气骤盛,枪锋裹挟罡风,每招都直取对方咽喉要害。
“...你若执意将这些公诸天下,林家也休想全身而退!”
林穆远怒喝道:“那又如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我林穆远便押上林家百年根基,定要你这魔宫阴谋灰飞烟灭!”
岂料林门主早有筹谋,魔宫伏兵自暗处倾巢而出,竟将林家团团合围。林穆远越战愈勇,林家镖师却在血色刀光中渐显颓势。殷红浸透青石,却又没入雨迹,竟也无一人退缩,众人浴血奋战,却只为少主今日大仇得报,血洗林家冤屈。
众人见状,奔逃四散者亦有,负隅顽抗者亦有,而那白须白袍的老者却始终安坐席间,不时将面前的刀光剑影止于指尖。他那枯瘦指节微微叩击桌案,似是在等这场闹剧的终局。
雨水滚落那诵读告罪书的青年的面庞,此时同袍的血与魔宫人的血齐齐飞溅而来,分不清他脸上流淌的是血水还是泪痕。
“其三,勾结魔宫之徒,暗运□□镖货,戕害武林正派......”
青年诵罪声犹未绝,人群里爆出厉声喝问:“竟真是林家所为?!”
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魔宫...是那个万寿宫?”
这几个字令众人悚然。万寿宫恶贯满盈,武林正道见之必诛。而今血案桩桩皆露其爪牙,林家竟暗与魔宫恶徒沆瀣一气,当真令人发指......
“且慢...我经脉怎有凝滞之相......”有人颤声惊呼。
有人猛地摔碎酒杯:“酒有问题!酒里下了毒!”
林门主连滚带爬避开枪锋,抚了抚面上纵横交错的可怖“伤疤”,阴森笑道:“万寿化虚散的滋味如何?今日在座各位——谁都休想离开!”
一中年男人拍案怒斥:“林阔海!你这奸人!老夫今日原是冲着林总镖头的情面前来赴宴,不料你竟私通魔宫,暗中投毒!老夫这就取你狗命!”
话音未落,一柄弯刀迎面劈来。男人正想提气运功,忽觉内息受阻,仓皇间踉跄后退。那持刀宫人攻势凌厉,欺身直逼要害。眼见着寒芒即将斩落眉间,男人暗叹“吾命绝矣!”甫闭双目,却听得金铁交鸣声起,凌厉刀气竟被铁掌生生钳制。
男人闻声睁眼,但见方才宴席间始终沉默不语的白发老者挡在身前。老者手腕轻震,刀刃应声而断。宫人怒掷残刃,反手抽出腰间玄铁锁链直击老者命门。白发老者身形微晃,但见白影如游龙穿梭,转瞬之间,四周十余名宫人已尽数倒地。
“诸位不必惊慌!中毒之人,速速退到老夫身后!”
变故突生之际,白发老者一声清啸,中招者纷纷聚拢过来。有人认出这位深藏不露的高人,顿时心安。
赵铁牛用力擦去面庞污渍,用嘶哑嗓音为这份血泪浸染的悔过辞画上句点:
“——我自知破坏镖局根基,愧对林家百年侠旗,今无凭在身,留掌印为证。林某悔不当初,当以命抵过,平息众怒。”
“罪人林阔海顿首”
“唰——”
雨帘如织,林穆远枪尖惊起一招龙抬头,正是当年那林总镖头的成名绝技。寒芒触上对方喉头刹那,却陡然变向。林门主铁腕方抬欲格,惊觉那银蛇凭空一转,竟直噬双目。枪锋擦过玄铁,护腕火星迸溅瞬,霎时间在老者沟壑纵横的面庞割出血线。
又是苍獬挑月!
半张残破人皮随枪尖挑入雨幕,如败叶飘零坠地。
林门主心知不妙,捂着血脸,足尖急点欲退。奈何那玄铁枪如影随形,挟千钧之势当胸拍落。青石板上血水漫溢,未及他挣扎起身,凛冽枪风已再度破雨而至。
“林穆远!你如此不识抬举,宫主定然不会放过你!”方才还春风得意的老者此时如困兽般,瘫在血泊中嘶嚎。
“说。”林穆远攥紧滴血的枪尖,冷眼睥睨这具残破身躯,“将你潜伏林家作恶的勾当,还有你们的阴谋诡计尽数供出。快说!”
“哈哈哈...即便取我性命,你林家今日也难逃覆灭。”林门主目眦欲裂,怨毒目光若化作实质,早将眼前人刺得千疮百孔,“你执意将此公之于众...林穆远,你林家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既如此......”
“我林穆远以林家之名,今日便送上最后一镖。”
雨水顺着林穆远棱角分明的面庞滑落,却浇不熄他胸腔内翻涌的复仇烈焰。掌中银龙枪破空长吟,寒芒所指,皆为撕裂这弥天谎言。
“二叔。”
“走好。”
一道血线飞出,霎时染红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