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九瓷惨白的嘴唇勉强扯出笑意,摇头道:“佛爷何必与自家人过不去?你我皆欲凭这碧天剑向圣上邀功,不过是妾身拔得头筹,佛爷既斗不过我们凌指挥使,又何苦要掀了这棋盘?”
“我劝你老实交代,还能少吃些苦头。”晏无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骨瓷娘子,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知今夜行动,可是你们凌指挥使亲自授意?”
阴九瓷面色一僵,知晓身份已然暴露。然而此时碧天剑得手,暴不暴露倒也无甚好在意的。唯独只是...她此时忽而好奇那一向老成持重的男人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
晏无尘说罢又嗤笑道:“凌指挥使倒真个谨小慎微,凭你这半吊子本事,也配让佛爷提防?”他心中却在暗想——崔白磷这厢通风报信,倒替我省却诸多周折。凌斩秋既舍不得怀中温香软玉,偏生麾下守夜人里又出此等吃里扒外之徒,如今这桩把柄既落在我晏无尘手中,自当化作拿捏那刀客的好筹码。
阴九瓷神色骤冷,指节死死扣住碧天剑柄,忽然轻笑出声:“大人说笑,妾身愚钝,听不懂话中深意。只知若此剑不能及时呈至御前...”她眼波流转逼近半步,“大人当真不怕,妾身御前参你一本延误要务之罪?”
“呵,只怕你等不到那一天!”晏无尘扬手示意,两侧侍卫立时围拢擒拿,“既然不肯直言,待刑具加身之时,自有分晓!”
阴九瓷默然一瞬,忽作银铃轻笑:“晏大人...你还好么?”
晏无尘神色骤凛,忆起这瓷娘子原是黛州杏林世家出身,急运真气内视经脉,不料四肢竟如浸寒冰,筋肉僵直如木石难移分毫。
他慌忙催动护体罡气,舌尖麻木稍缓即斥:“妖妇!何时下的手?”话至唇边他却猛然醒悟,那碎裂的骨簪粉末飘散之际,原是暗藏这般阴毒伎俩。
“呵......”阴九瓷发出一声轻笑,身形灵动如蛇,自那枯井一跃而下,“晏大人,咱们后会有期!”
“给我追!”晏无尘连忙坐下运功避毒,厉声喝令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逃得出黛州的天罗地网!”
......
暗道幽深如墨,虽前途未卜,终胜坐以待毙。青丝垂落颈侧,顾见春背着少女在暗道中摸索前行,神经始终紧绷如弦。不同于上层遍布机关的凶险,此处曲折回环的甬道反而更令人如履薄冰。
“夜来姑娘。”
“嗯。”少女虚弱应道。
顾见春有意无意探问道:“在下还没问...听闻你随两位问剑令使离去,怎么会来到此处?”他当然不会忽略对方一袭夜行衣的打扮与方才叱骂的“找错人了”,既然那盗剑之人蓄谋已久,那么此刻伏于自己背上的少女,又是以何种身份涉入这场精心布置的棋局之中?
夜来默然许久,长叹一声:“我担忧顾少侠的安危,这才跟来......不料那女子竟不惜用寒毒伤我,也要夺剑逃离。”
顾见春怔住,忽忆起山崖那夜与方才夺剑时见过的身影,恍然道:“姑娘是说......方才袭击我们的,便是那位骨瓷娘子?”
夜来微微颔首:“不错。想必她是奉宵衣卫之命前来夺剑,我原打算趁势追击,不料对方手段如此狠辣...没有为顾少侠寻回宝剑,是夜来之过...”她暗松一口气——费了好大的功夫,却终于将这谎话圆了回来。碧天剑尚未得手,此时并非翻脸之时。
顾见春闻言当即面露窘色:“不,说来还是在下过于冒进,才错认了姑娘......”话音未落,暗处忽传来一阵细碎响动,似毒蛇滑过枯叶般窸窣蔓延,在这死寂中分外清晰。
顾见春心头一凛,耳廓微颤间骤然侧首,猛然瞥见岩壁上窜出只墨色甲虫,六足划空直扑面门。
青山剑锋骤鸣破空,寒芒交错处,虫身断作两截。那残躯坠入水洼激起黑烟,滋响声中,竟腾起片片剧毒泡沫。见此凶险,顾见春当即反手揽住少女,纵身疾退。身后嗡鸣声如影随形,数只毒虫振翼穷追不舍。
剑光织网护住周身,奈何虫群越聚越多。顾见春且战且退,忽觉背后石壁封死所有去路。回身但见黑潮翻涌,毒虫竟在积水表面铺成墨毯。他横剑当胸,欲作困兽之斗,却忽有股力道将他拽入暗处。机括转动声里,千斤石门轰然闭合,将那追兵碾作腥臭浆液。
“顾少侠!”
顾见春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染血迹的老者正躬身行礼,虽满面尘土却目光如炬:
“老周...?”
顾见春定睛细看,这才认出此人原是林穆远麾下得力干将周老。见是他前来,料想林穆远一行人已经脱困,他当即暗松一口气。
“少主派我来营救你!你对这里不熟,由我带你突围!”老者神情紧张,挥手示意,“情况危急,不宜多言,还请顾少侠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