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暖和…”少女在他臂弯间瑟缩，唇角却噙着清浅笑意。她喘息着按住心口，青丝散乱贴在汗湿的额角：“顾少侠...求你一定要带我离开。我娘还等着我，我不能...咳咳...不能死在这里。”

她掌心悄然凝结霜花，寒雾在指缝间失控般游走。

“你会救我的...对吗？”

顾见春望着她惨白的唇色，指尖微颤，却承诺道：“夜来姑娘但请宽心，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那就好...”话音未落，少女突然瘫软如折翼玄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歪倒过去。

“当心！”顾见春揽住对方纤腰，触及肌肤时却觉她周身时而寒若玄冰，时而灼如炭火，那素白额间更是烫得骇人。

她染血的手指死死攥着褪色木匣，指甲深深嵌入檀木，霜花顺着雕花纹路蜿蜒。

“这匣中秘辛...少侠想必已看过了......”

顾见春身形微顿，沉默颔首。

“多谢你将它归还...此物事关娘亲踪迹......”

顾见春眼底泛起痛色，他心生愧意，正欲解释当日强留信物的缘由，却见那染血木匣被推入自己怀中。

“求你...暂为保管...”

“夜来姑娘，万万不可...”顾见春心头剧震，他深知那物关乎皇陵秘辛，未料对方竟将其交托于己。

纤纤素手覆于他掌背之上，刺骨寒意令顾见春手指微颤，夜来气若游丝断续道：“顾少侠...若我死在此处，万事皆休。我信你，你一定要带我脱困！”

顾见春喉头哽动，郑重颔首：“夜来姑娘且撑住，纵是龙潭虎穴，在下也定要护你周全...”

少女忽而无奈一笑：“顾少侠…若我…咳咳…并非问剑山庄之人…”她忽然剧烈呛咳，“你可还会救我…”

“答案...早在那日便说与姑娘了。”他垂目轻叹。

少女却执拗地揪住他前襟：“若你寻之人…已与他人有了婚约…亦或…”她喘息着续道，“对你无意…”

青年臂弯骤然收紧，他阖眼半晌，方开口道：“夜来姑娘，在下已知晓你非少庄主。”

“原是如此…”夜来似笑似叹，“对不起…你要寻之人确在庄中…可我…不过是冒名顶替…”她的睫羽轻颤着垂落，“更没有资格替顾少侠寻人。”

“无碍。”他将衣袍裹得更紧些，“寻人之事，在下自当尽心，姑娘勿需劳神。且运功调息，莫要多言了。”

“兰姿蕙质，白璧无瑕...”女子微微牵动唇角，却落寞道，“顾少侠果真是...一往情深。倒教我好生羡慕...”

“夜来姑娘，在下寻人，实为旧时师门之故...”顾见春喉头泛起一丝苦涩，未尽之言哽在喉间——实则此刻，他惟愿眼前女子平安无恙。怎料话音未落，已被截断：

“无妨...你们皆惦念她，想来那样得天独厚的明珠，也理应受着这般好。”夜来惨淡一笑，“自幼我便知我爹不喜我，也不喜娘亲...无名无姓，无根无凭...与娘亲栖居山庄时，恰似暗处浮尘，无人问津，亦无人垂怜...到头来，也不过被称上一声‘表小姐’...”

顾见春心头猛然一颤，霎时想起那白头翁讳莫如深的神情，当即意识到这应是问剑山庄的一桩秘辛。

少女继续低语：“他们都说我是灾星...是我让阿惠染了恶疾，是我逼得母亲离庄出走，亦是因我累得夫人亡故...”话音未落已语带哽咽，顾见春只觉心口揪痛，慌忙轻拭她眼角珠泪。

“夜来姑娘，他们说的不算，切莫为此伤怀。过往种种...”他轻抚对方脊背，话音稍顿，却忽而叹息道：“也罢，此处无人，你若想哭便哭罢...”谁能知晓，这固执的姑娘已有多久未向人敞开心扉？胸中积郁的愁绪又压抑了多久？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这世上已经不会再有人对我说这种话了...”

少女不知想起何事，鼻尖微红，当真倚在他肩头，如孩童般啜泣不止。

“往后我再不会装病欺瞒你，再不会偷懒害你受罚，再不会用雪团掷你衣襟…”

“全是我的错！求你别死...”

顾见春缓缓摇首，心中疑惑这姑娘究竟经历何等变故，那亡故之人定是她至亲至重之人，否则素来坚忍的她怎会恸哭至此。他胸腔泛起莫名酸涩——因着任他低声呼唤数次，怀中人依然深陷在可怖梦魇，不得清醒。

他仰首望向漆黑穹顶，双臂收拢，将冰凉的躯体紧紧背起，纷杂思绪如潮翻涌。他忽然忆起还不曾告诉对方，自己要寻的那人，或许亦非那位深居简出的南宫大小姐......

——那么你呢？夜来姑娘，你又究竟瞒了在下多少？

——阿霜，南宫小姐，夜来……究竟哪一个是你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