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字字真切的言语仍在耳畔萦绕,可他这般俗世中人,怎堪承受如此深情?更何况...对方的未婚夫婿尚在眼前,他又如何能横刀夺爱?
顾见春手中摩挲着木匣,却见夜来指间捻转草茎,垂首轻语间眼波流转。
“——顾少侠...尚有未尽之言?”
“正是。林少主已敲定营救计划,我等正要前往地牢。姑娘孤身在此,实在令在下难以安心。特来相邀前往他们的临时据点暂避。”
“不必,我要同去救人。”夜来斩钉截铁回绝。眼下形势紧迫,这等既能解困又能成事的良机,她岂能轻易放过?
“林家重兵驻守,杀机四伏。恳请姑娘体谅...此次分头行事实属权宜之计。”顾见春心意已决,当即抱拳正色道,“实不相瞒,姑娘的垂青,在下实在承受不起。此来正是要向姑娘表明心迹...”
话音未落,女子忽然低头掩面,数滴清泪坠落在青葭之间,碎成点点珠光。
夜来凄然摇头:“顾少侠原是来羞辱夜来的。既知你心有所属,夜来本已不敢奢望,少侠何必专程点破,又何必赶夜来走?”
“姑娘息怒,在下...”眼见对方面容带雨,顾见春备好的言辞竟如烟云消散,喉间只剩滞涩。
“若当日无同门牵绊,夜来亦非少庄主,顾少侠可还会出手相救?”夜来忽然抬眸凝视,眼中水雾未散。
“义之所在,自当如此。”顾见春沉声应道,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起。
夜来复又追问:“若夜来并非山庄少主,顾少侠亦无师门羁绊,少侠可愿与我携手江湖?”
顾见春沉吟片刻,抱拳道:“恕在下冒昧,在下与姑娘仅有君子之交,实不敢妄言承诺。”
“这般……”她低头沉吟少顷,纤指抚过嫩绿草茎,转而递予顾见春道,“此乃新采的雨露青葭,既不作风月解,权当结缘之契。少侠所托诸事,夜来必竭力相成。如今危机四伏,愿你我暂且冰释,同心守护镖局周全。夜来身为山庄少主,此番定要随行营救林前辈,还望顾少侠莫再推拒。”
那少女眉眼似雪中寒梅,清雅脱俗,浑然天成。
“那一掌,便罚顾少侠先行欠着罢...”
顾见春接过青葭,尚未回应,夜来便嫣然一笑,转身离去。轻纱帷幔拂过面颊,缠绵如丝缕难断。顾见春心头蓦然一颤,此刻方领悟到“无情便休”的深意——明明已将话摊开来说清,可不知为何,心中怅然愈发深重...顾见春将此归因于她眉眼间与同门师妹的几分神似。
顾见春急声唤道:“夜来姑娘请稍待!”他思忖片刻,心下已有计较。
夜来忽闻人声,仓促转身间,后颈一僵,如遭蚁噬。意识坠入混沌前,唯觉身躯跌入一具臂弯之内。
顾见春伸手扶住少女瘫软的身躯,默默将木匣塞回她袖袋。他手指微颤,却强自克制不敢流连。心下暗叹,这般...当真是物归原主,两不相欠了。
林穆远正调度分作两队的人手,忽见顾见春横抱着少女折返,顿时怔住。
“顾兄,这是...”
顾见春垂眸低叹:“劳烦林少主遣人妥善安置。此间事毕,你我正可专心应敌。”
林穆远眸光微动,抱拳应道:“顾兄高义!但请宽心,在下必遣精锐严加守护!断不会让令徒与夜姑娘有分毫闪失!”
“师父,您不准备带我一同前往了吗?”苏决明似是早有所料。
顾见春颔首道:“此行险峻,你暂且在林少主那里休整,待事了结,我自会来接你。”
少年攥紧衣袖又松开,终是郑重应道:“师父放心!便是你横着回来,我也总有法子救你!”
“浑话!”顾见春摇头失笑,抬手轻叩徒弟额头。
苏决明忽解下腰间家传的宝剑,凑近低语:“师父,俗话说宝不押一处,狡兔留三窟。此剑予师父傍身,若遇险境...”话音渐隐,只余剑柄纹路在曦光中流转。
顾见春一怔,推拒之言未出口,少年已正色道:“倘若我出事,但持此剑,可保我性命无虞。还望师父周全。”
顾见春应声将剑囊系于腰间。师徒相伴数月光景,这却是头回分开。他低声嘱托苏决明几句,便目送载着银箱的车队缓缓消失在晨光尽头。
晨雾中蜿蜒的车辙渐行渐远,青年按着剑柄伫立良久,胸臆间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好个物归原主,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