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跟莫念想象中差别很大,没有逼仄狭小的牢笼,没有惶恐无助的啜泣,没有经年不散的血腥味,更不会担心三天两头就要被扔到决斗台。
莫念恍惚了好久,才在床板边缘坐下。
——对,甚至还有床,尽管只是最简单的硬木床板。
被关戒律堂也不是件坏事。至少戒律堂环境幽闭寂静,很适合修炼。
听说有弟子为了逼自己一把,专门犯事,好被关进戒律堂潜心修炼。还请负责看守的师兄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自己修炼:“师兄,你如果看见我不修炼,就杀了我,但不能真杀。”
师兄问他是不是被关傻了。
莫念还没修炼多久,就听见谢尘嚣把牢锁晃得叮当响:“这就修炼上了?真没意思。”
莫念道:“你别跟我说话,我烦你。”
谢尘嚣道:“你烦你的,我说我的。”
莫念:“……?”
谢尘嚣一边用灵气化成的小匕首拨弄锁眼,一边问:
谢尘嚣嫌匕首用得不顺手,隔着铁栏向莫念伸出手:“簪子。”
莫念拔出发间仅有的一根细素簪,一只手拢住将散的黑发,另一只手将簪子递给他:“用完赶快还我。”
谢尘嚣接过簪子,捅进锁眼,装模作样地又是戳、又是挑。
其实他根本不会撬锁,只是在玩。
谢尘嚣:“听说演武比试快到了,排名靠前的弟子能拿到日后去秘境的资格,如果你拿不到资格的话……”
“没有这种如果。”莫念道,“我会拿到资格。”
谢尘嚣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并不怀疑莫念会拿到资格。
世人皆说他出剑杀意太重,不留半分退路。殊不知真正不给自己留退路的是她。
他认识她的第一天,她便跳了两次海,确实罕见。
谢尘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动作不由一僵。
果不其然,莫念压着怒气的声音响起:“谢尘嚣,我的簪子!”
簪子卡在锁眼,断裂了一半,显然不能用了。
谢尘嚣默了默,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根簪子,取出来给她:“用这根?”
莫念认出这根簪子就是上次他要送她那支,本想拒绝,可是一直拿手拢着头发也不是个事,只好接过:“你那里有簪子,为什么还要用我的?”
谢尘嚣:“因为忘了。”
莫念重新把头发绾好,道:“我要修炼了,你别跟我说话。”
“行吧。”
谢尘嚣懒洋洋躺到他那张小床上,一只腿随意支起,双手枕于脑后,闭上眼睛识海演剑。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戒律师兄进来巡逻一圈,假模假样地训斥莫念:“谁让你犯事了?这三天不许吃饭!”
然后压低声音:“我看师妹才炼气期,还没尝试过辟谷吧?不吃饭怎么行,师兄给你偷了点馒头。”
莫念扬起嘴角:“谢谢师兄。”
谢尘嚣垂死病中惊坐起:“师兄,我的呢?”
“……”戒律师兄勉为其难地给他掰了半块,又警告道,“长点记性,别总来戒律堂。”
吃完馒头,莫念托着腮帮子看月亮。
这里还不错,有床,有月亮,有馒头。
——“念念,凭什么他们能说我们就是贱命一条?”少年脸上尽是污浊和血迹,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手腕和脚踝处的铁链因为上一次的逃跑而缩短加固,手脚略一动弹,便会发生沉闷的撞击声。
小姑娘忍住泪,小心翼翼地按住他的手,上药的动作放到最轻,少年却依旧因为劣质伤药的灼痛感而疼得咬紧牙关。
从这间监牢向两侧望去,尽是年龄相仿的孩子。
“他们想要我根骨,我偏不让他们如意。”少年握住妹妹的手,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坚定,“念念,我会带你逃出去。”
……
天澜主城,城东,集市。
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披着黑斗篷的青年逆着汹涌人潮,沉默地向前方走去。
兜帽遮着他的大半张脸,也遮住他一身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