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还想向外公辞行,但念及他现在一心就想要强迫她成婚生子,想来不会答应放她离开剑宗。更何况,她还要带走霜翎剑。
之前一战,风剑心的霜翎剑掉落,后来此剑被剑宗收取,据说现在正被收放在天枢殿后院的书房中。
天刑台一战,清源流掌门身死,绝影剑圣大伤,霸佛逆浮屠断臂,可以说这次正道是元气大伤,更颜面无存。
最可恨的是魔君和仙隐横插一手,带走风剑心,这把霜翎剑算是他们唯一的战利品,因而有时会拿到天枢殿向群雄展示,以此来挽回他们那点摇摇欲坠的威名。
估摸着秦逸城现在正被施靖琪拖在前殿,洛清依堂堂正正的进入后院,来到书房,有意在秦逸城发现之前取走霜翎剑。
等她进到书房,才发现想要找到霜翎绝非易事。事实大出她意料,霜翎剑并没有被大摇大摆的放在书架旁的剑架上,洛清依找遍书房都没有找到那把她无比熟悉的宝剑。不由暗想,难道这把剑已经被外公拿去前殿?
正想找去前殿时,又想,这一般书房卧室都是机密所在,她们天枢殿的书房会不会也有什么机关暗格呢?
一念及此,洛清依更加认真的搜寻起来。无论是书架兰锜,还是方桌椅凳,都仔仔细细的搜索,绝不错看。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桌上被书籍压着的一角信封上。鬼使神差的,洛清依抬起书本,抽出信封,看着封面的“密”字,洛清依眼神发直。
她认出这笔迹似曾相识,随即揭开已经被拆封过的密信,凝注视线,认真查看起来。
就这一眼,让她明眸圆睁,心中骤沉,如坠深渊。
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她的尾椎直直窜到颅顶,洛清依难以置信的跌坐到那张黄花梨椅上。
“怎么会?这,这怎么可能?”
惊慌失神的她无意中触碰到木椅的扶手,但听“喀喇、喀喇”的细响,书桌的桌面升起一道暗格来。
暗格缓缓升起,格中寒气骇人,正是那柄洛清依要找的霜翎剑!
洛清依先将密信收进怀中,就在她想要拿起霜翎剑时,身后忽然响起如雷的低吼,“你在做什么?”
洛清依心中陡沉,转过身来,正与愤怒的秦逸城四目相对,少女一时哑然。
秦逸城目光冷肃,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看向那把寒光凛冽的宝剑,心里当时就猜出七八分来。
“你想要她的剑?”
洛清依从惊骇中回过神来,顺势道:“没错。”
秦逸城闻言更是恼怒,“看来,你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里,你还在执迷不悟。”
洛清依这时已经知道外公知晓她和小师妹的私情,索性也不避忌,“我没办法忘记她。”
“没办法?哈哈哈,”秦逸城怒极而笑,“没关系,我会帮你的。”
“等你成亲之后,自然而然就会忘记那种无关紧要的人。”
秦逸城步步迫近,“还是说,你宁愿被我锁在风香小筑,等着迎亲的花轿来接人?”
“你好好听话,就还是外公的乖孙女。”
洛清依预感到危险到来,她抓起霜翎剑,直视着秦逸城,坚定的道:“不,我绝不能留在这里。翎儿中了那萧老怪的蛊毒,我要带她去看病。”
秦逸城不以为意,他说道:“治病救人这种事,让人把施公子请回来就是,这孩子跟你既无亲也无故,就连纪家也抛弃了她,你何必多管闲事?”
洛清依道:“爹娘教过我,习武之人,当以侠义为先,岂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
听到日月双剑的名字,秦逸城微微怔愣。洛清依趁他恍神之际,提起霜翎剑破窗而出。秦逸城登时回过神来,当即强运内力,发足去追。
病虎犹有三分余威。秦逸城即使受伤,也是绝顶高手,就算只剩三成功力,要抓到洛清依也在指掌之间。
“你我祖孙,何必如此大伤和气?你听我话,乖乖回去,外公既往不咎。”
洛清依哪里肯信?
眼见秦逸城步步紧逼,就要抓住她时,斜刺里倏忽插进来一道绯色人影,趁秦逸城不备,猛然拍出一掌。
这一掌出时平平无奇,但一掌接实则立刻奔涌出三重猛烈的暗劲,竟将绝影剑圣都击退出三步去!
秦逸城心中骇然,脸色剧变。他此时虽然受伤,功力仅剩不到三成,但这七星顶上能一掌击退他三步远的,怕也绝无仅有。
就在他惶然抬起脸时,洛清依早被带走,消失的无影无踪。
“来人!”
洛清依初时被人抓住手腕,本要下意识反抗挣脱,但闻到那股熟悉的馨香后,又本能的产生安全感,立时听之任之。猛然又想起什么,眼神当即愤怒怨恨起来。甚至没注意到神秘人正带着自己去往何方。
等到洛清依发现这神秘人居然带着她转回天枢殿后堂时,她又立时挣脱手腕,警觉的看着神秘人。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神秘人摘去面纱,转过脸来,赫然正是那位三师妹,玲珑,雁妃晚。
除她之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帮助她,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换身衣裳,依然穿着那袭妃色的裙裳。可见,她做出决定救她时有多匆忙。
雁妃晚看到洛清依眼里的不信任和排斥,甚至还有愤怒,心中疑惑不解。但此时送她出剑宗最重要,玲珑走到祖师像后,扭动机关,祖师像底座立时打开一道暗门来。
洛清依立刻想起当初邪道七宗就是通过暗门密道,将当时前来祝寿的正道十二宗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就是那条密道吧?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
“你忘了吗?当时我奉命去古振松家里抓人,虽然他畏罪自戕,但密道的秘密却也被我记了下来。”
“我们走。”雁妃晚在前带路。
洛清依虽然现在对她心有芥蒂,但也知道此时不走,等外公他们反应过来,恐怕很难跑掉。
天枢峰的这条密道直达山脚的某处石洞,上下绵延有六七里长,雁妃晚和洛清依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出石洞。沿途一路无话,气氛既尴尬又诡异。
直到走出石洞外,眼前豁然开朗。
“前面……”
雁妃晚话音未落,洛清依已经把剑抵在她的咽喉前。玲珑诧异,洛清依先道:“为什么帮我?”
雁妃晚暗道诡怪,莫明其妙道:“你在说什么?你是我的师姐啊,我不帮你帮谁?”
“你少假惺惺!”洛清依忽然怒道:“你真帮我,你为什么还要出卖我?”
“出卖你?”雁妃晚神情疑惑。
洛清依盯着她,一手执剑指着她,一手探入怀里,取出那件拆封的密信,扔给雁妃晚。
玲珑接过信纸,只是粗略扫过,当时就否认道:“这不是我……”
“你还想狡辩,难道我还认不出你的笔迹吗?”
“这……”玲珑本来还要解释,忽然想到什么,立时噤声,面露错愕。最终她抓着信纸,沉默哑然起来。
洛清依以为她终于无话可说,无从辩驳,神情更加悲愤,对她也愈加失望。她明眸含泪,眼尾通红,“你说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怀疑过允天游,怀疑过纪飘萍,甚至我想过舒姐姐,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
剑尖颤颤,明眸落泪。
雁妃晚没看她,侧过身,微仰起脸,幽幽道:“你知道两条鱼在一个即将干涸的小水坑里互相依赖,相濡以沫,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
洛清依聪明绝顶,听出她言外之意,但还是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雁妃晚转过脸,看着她,继续道:“那当然是,唯死而已。”
洛清依心中陡震,“你说我和心儿就是那两条鱼?”
雁妃晚淡淡道:“难道不是吗?你们彼此依靠,相互沉沦,只等着哪天被发现之后,要么奋力抵抗,要么浪迹天涯。”
玲珑问:“这难道不是一种堕落吗?”
洛清依哑然,她心乱如麻,纵有千言万语来辩驳,到最后却哑然失声,无从说起。
雁妃晚继续说道:“小师妹她很强,也很聪明,她就像是一把无坚不摧,无锐不破的剑。但她在你的手里,根本发挥不出她真正的能力。说到底她在你这里,也终究只是一把剑而已。”
洛清依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小师妹有着怎样的天赋,更有无法限量的才能,但因为她喜欢她,所以她宁愿收起抱负,安心成为她手中的利剑。
“你想说什么?”
“她本该是道路的开辟者,她本该是执剑人。师姐,只有将你们分开,你和她才会走向正确的道路。”
说到这里,洛清依愤怒起来,“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是你,是你让她承受那样的痛苦,你差点害死她,你知不知道啊?”
天刑台上,若不是风剑心天赋异禀,三道天雷就能让她灰飞烟灭。若后来没有魔君和仙隐的介入,小师妹根本走不出天权峰。
“难道就没有更温和的办法吗?”
玲珑伸手握住她抵在咽喉前的剑,眼神真诚道:“我承认我做事的方法的确是在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但我始终没有想过伤害你们。”
洛清依冷笑,“你将她置之死地,难道也叫没想过伤害我们?”
雁妃晚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相信我,告密的信不是我写的,但论起来我确实有无法推脱的干系。等到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告诉你们真相的。”
“现在,你该快点离开这里,而不是拿剑指着我。”
洛清依微微惊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剑宗?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转念想来,雁妃晚向来有未卜先知,算无遗策的本事,不禁冷笑:“看来,你要去摇花隐的事,你想必也是知道的吧?”
雁妃晚移开她的剑,道:“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而我,”洛清依苦笑,看着她,就像看着陌生的人,“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洛清依收起剑,从雁妃晚身边擦肩而过,略微停驻时,她道:“能告诉我吗?”
“你到底是谁?”
雁妃晚神情凝重,没有说话,洛清依看着她的眼神充满嘲讽和疑惑,“你好像不是站在正道那边的,更谈不到邪道。你说,你会帮助我们,你不会伤害我们,却不惜拿她的性命去冒险。你到底是为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玲珑回望过来,忽然露出笑容来,“没什么,只是觉得有趣罢了。你可以把我当成,某个兴趣使然的引路人。”
毕竟,比起成为棋盘上厮杀的棋子,她更愿意成为执棋者。比起千辛万苦的开辟者,她更喜欢成为引导者。
“引路?你想把我们引到哪里去?”
“谁知道呢?毕竟我的对手还没有出招呢。”
“你的对手?是谁?”
雁妃晚微笑,说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我只能告诉你。我真的特别钟意你和小师妹,我永远站在你们这边,绝不会做伤害你们的事情。”
听到她依然用这种亲昵的语气说话,洛清依心中那点被背叛的怒火也渐渐被安抚。雁妃晚跟她们患难与共,互诉衷情,她也不愿相信三师妹会是她们的敌人。
但那封密信又确是她的笔迹。她拦住她,也不过是想要她的解释。现在,虽然她依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有她的这句承诺,洛清依还是习惯性的安下心来。
毕竟,雁妃晚的话一向很能让人信服。
等到洛清依的身影消失在洞外,雁妃晚这才喃喃自语,“你既然拥有那样一双眼睛,那就注定你绝对不会平凡。”
收回视线,取出怀里的密信,一目十行,脸色骤沉,唇边却勾起中冷笑,“该死的,连我都敢算计。也该给你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