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不知在殿中站了多久,终于听见了太医的声音。
燕辞忧和其她人赶忙围了上去,看着皇帝在她们簇拥下微微睁开眼,苍白瘦削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似是病快要好了的征兆。
守在旁边许久的宜王含着泪去摸她的脸,还未碰到就被燕颉之拂开。
她的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近乎恳求地抓住燕颉之的手:“陛下……”
燕颉之笑了一下,轻拍她的手:“姐姐不必担心。”
此话一出,燕辞忧猛然感到心悸,抬头看向母亲。
宜王同样有了预感,身形颤抖得几乎站不住,她用手捂住嘴,压抑着痛哭起来。
燕颉之眼中泪光闪烁,她撑起身子,在身边人的伺候下靠在床上,垂下眼,疲倦又不失威严地看着身边的两个孩子。
两人都不安地垂下眼。燕颉之心中已大致有数了,环视一周,神色淡淡地转向最信任的臣子:“凌昀。”
凌昀迅速上前,弯腰贴近皇帝;燕辞忧愈发心慌,像是一把刀悬在头上。
她也不清楚到底是对于母亲将要去世的预感,还是对于遗诏内容不会如她所愿的怀疑,她转头看向燕弦春,她的皇姐神色担忧,看不出其她意思。
她还是没有皇姐沉得住气。燕辞忧定神。
燕颉之与凌昀密语几句,沉声道:“弦春,到朕的身边来。”
完了。
燕辞忧感觉头顶上的刀猛然落下来,一时五味杂陈。
皇帝抓着燕弦春的手,目光中好似有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慈爱和勉励:“弦春,交给你了。”
燕弦春坚毅地回握皇帝的手:“皇姨。”
一切尽在不言中,殿中人皆松口气。
燕颉之微微偏头:“辞忧?”
燕辞忧深吸口气,大殿中温暖如春,帷帐拂面带来香风阵阵,她却如同身在寒冬腊月,嘴唇张合几次也吐不出话,只能颤抖地轻唤:“……阿娘。”
阿娘。燕辞忧在心中苦笑,您向来思深忧远,难道没想过女儿来日该如何自处吗?
燕弦春也扭过脸,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你以后好好辅佐你皇姐,姐妹同心,定能让我大景更加辉煌鼎盛。”
“是。”燕辞忧麻木地回答。
“其她都在遗诏里,你、你们咳咳、”皇帝咳了半晌,终于缓过气来,她解决了最重要的事,方才回光返照的精神气便一下消失了,像瞬间苍老了十几岁般,靠在靠枕上发呆。
周围人不敢离开,都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燕辞忧心中升起不切实际的希望:如果阿娘撑过这场病,事情会不会还有转机?
现实很快把她的希望打碎了。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刻钟。燕颉之最后看了燕辞忧一眼,声音很轻,像是叹息:“我的儿啊……”
她静静闭上眼睛,手无力垂下,碰到龙床边的黄金雕饰时发出沉闷的一声,宣告了这个时代的结束。
燕辞忧鼻头瞬间酸了,眼泪夺眶而出。其她人的哭声也争先恐后地响起来,将她淹没在绝望的深渊。
几位重臣一边哭得几乎站不住,一边悄悄地看燕弦春的动作,她自然不负众人所望,擦着泪,在周围侍从搀扶下起身。
周围人忙向她行礼:“拜见陛下。”
燕辞忧也随之跪下去,只听燕弦春先说免礼,又叫了凌昀,要她先草拟旨意,诏告天下;再点名了另外几个重臣,谈的是登基和确定先帝庙号。
“还有……”燕弦春转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燕辞忧,曾经的皇位竞争者,今日的手下败将。燕辞忧亦抬起头,她不想显得失态,竭力平静地回应:“皇姐。”
燕弦春那张因为她们两人的泪水而看不清的面容上,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的皇姐用沙哑的声音说:“二妹,朕知道你难过,但你是朕的妹妹,先帝丧仪的事情朕只能信得过你,全权交给你负责才能放心。”她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低身去扶燕辞忧。
这是什么意思?燕辞忧有点眩晕。
殿门外守着的禁军都是燕弦春的人,燕辞忧不敢不从,顺着她的力道起身。燕弦春好似姊妹情深般抱着妹妹,温声安抚:“二妹节哀,小心伤身。皇姨在天之灵肯定也希望二妹保重,你我姐妹还当同心共事,相互依靠才是。”
燕辞忧完全说不出话了,连自己是否还在流泪都感受不到,燕弦春接下来的安排也恍恍惚惚听不真切,她满脑子盘旋的只有四个字。
诛心之言!
自从被燕弦春打包丢去负责丧仪,燕辞忧这几日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每日起床时都觉得头痛欲裂,还要强撑着去处理丧仪事务。
唐择枝来找她报告时,恰好看见燕辞忧在揉太阳穴,她担忧道:“王上,您要是难受不如跟陛下说说。丧仪大事本就繁杂,又忙又讨不到好,还要兼顾这个兼顾那个。再说了,您是陛下亲妹妹,陛下又刚继位,肯定能通融的。”
燕辞忧苦笑道:“可能会通融,但以后怎么办?若是现在辞了,就算不找我麻烦,也要找你们麻烦。皇姐就等着这个。”
唐择枝噎住,她嘴唇动了几下,还是说:“那王上,您这么着也不是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