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此刻正在禁苑。”她认真说道:“我放心不下他一个人,你拿着这个,一路畅行无阻,替我过去,好好照看他。”
此言一出,梁晏喜上眉梢,直想说快去快去,甭在这儿搞得人怪紧张!
章栽月听出是金印被安排出去,甚是无奈,因为这说明姚令喜把太子看得比她自己还重要,他也终于明白姚令喜为什么要捅他——
一切都是为了扶太子复位。然而她竟认准了他不会支持,连商量的机会都不给,毫不犹豫拿他祭天开路。
他的小殿下,从头到尾,都没信任过他。
章栽月很伤心,事已至此,金印拿便拿吧,出了事,他担着。
然而山奈撅个嘴,蹦出俩字:
“不去。”
她才不喜欢那个满身臭汗的嘴臭男,一闹事就要她扛走,她都扛烦了。
此来,终于没有柳昊昊老头压着不许出头,她要大干一场,保护四小姐,把四小姐偷偷给他家少主扛回去!
才不去照顾那个嘴臭男,绝不!
扬着倔强小脸,她态度坚决。
姚令喜莫可奈何,只能拉她出去,另找僻静地儿说话。
二人来到寝殿外堂,四宫娥飞扑尾随,大将军也在,相互致意后,还没开讲,外头先送来皇后娘娘的回信。
只有一封信?姚令喜拿着信封,狐疑了神色。
她是想要点催/情/药来着。
后宫的情药,代代相袭,凶猛异常,只要对章栽月用上那么一点儿,保管他血气上行,撕裂伤口,惊厥昏迷。
她以为皇后娘娘会拿个小物件儿,给她装点儿过来,可是现在拿到手,拆开来,就只有一页手感黏腻的纸。
当着大将军的面,姚令喜知道还是应该有所交代,只得展开来看——
「圣上的女儿,亦是本宫的女儿,望汝好自为之。」
大剌剌几个字,撞入眼帘。
四宫娥探头探脑,勉强看全,静悄悄靠墙侍立。
大将军居高临下,看清楚后,默默移开视线,算是了结一桩事。
姚令喜和山奈的脑袋挤在一起,字看完,山奈一眼瞧出信纸反光不自然,心说别藏着什么暗语,拿去上下翻看,又没发现门道,扭头再看眼姚令喜,却见她面颊犯粉,痴望住大将军,无意识张嘴在喘。
完犊子了。
察觉到一点躁动,山奈暗呼不好,哐哐冲自己几个穴位招呼,夺过信纸,拽着姚令喜,夺门而逃。
四宫娥紧随其后。
大将军,倒是眯着眼睛,任由她俩去。
宫里头这种事,见怪不怪。
殿下展信后,蓦地媚眼如丝,身段发软,他一眼就看出端倪,甚是感慨:皇后娘娘不饶人啊,回信还给下药,估计是指望殿下中招,秽乱宫阙,惹恼了圣上,自然就立不成皇太女。
为了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也是豁出去了。
这种事,他不好过问,假装不知道就成,反正也是殿下自个儿送上门去,自取其辱。
他不管,外头的宫娥侍卫,便更不敢管。
一出来,姚令喜就驱散众人,众人也听劝四散。
唯有那四个宫娥,鬼鬼祟祟,抱柱猫在一旁。
山奈何等眼力,一边将信踩到脚下,按压姚令喜穴位,压制药性。
另一头,她侧目刀向四宫娥,光幽幽一双山猫眼,一眼瞪得她们不敢近身,再一眼,偷偷掷出四枚药丸,打得她们抱头鼠窜。
清场完毕。
“什么玩意儿。”
山奈冷哼一声,松开按压穴位的手,垂眸足底,露出点后怕:“什么玩意儿这么凶?连我都着了道。”
听她这么一说,姚令喜一下子回过神——难怪刚才看大将军眉清目秀,很想拔他的大宝剑玩儿玩儿。
好险。她拍拍胸脯,四哥派山奈过来,真是太好了!
欢天喜地蹲下去,姚令喜拔起山奈右脚,捡上信,无比宝贝地收进袖中。
“四——”
差点嘴瓢,山奈捂嘴四下环视,顺道清了清脑子,小声发狠:“皇后忒下作,容我喘口气,去杀了她。”
“可别,这是我特意要来的。”
姚令喜笑嘻嘻龇牙,凑到山奈耳畔,略去皇后顺手摆她一道的可能,只将小计谋说清。
“有这东西,就能给四哥争取时间。”她开心极了,一切进行得太顺利,她等不及想见到谢天贶,跟他远走高飞。
“四哥现在如何?”她压低声音,悄咪咪咬耳朵。
闻言,山奈黯淡了神色,夜风撩动裙幅,摇晃的宫灯在她脸上落下阴影,她喃喃回道:“用了些破规矩的法子,兴许很快就能走动,你别急,他一定会来接你。”
“嗯。”姚令喜点头,笑意僵在脸上,眼眶瞬间湿润。
“破规矩的法子”,一遍遍在脑海震荡。
她清楚数过谢天贶身上三十七道伤口,亲眼看过他的中衣被染成血色,淋淋漓漓,湿透被褥。
她知道他伤得有多重,没有一年半载,绝对养不回原样。
但是现在为了来救她,连“破规矩”的法子都使了。
能被虎守林视为“破规矩”,必定是极其凶残、损伤元气,甚至于折损寿命的疗法。
为了她,四哥已经竭尽所能。
姚令喜被无边的幸福包围,心志,也越发坚定:她要彻彻底底脱离这个牢笼,不再让四哥为了救她,一次次俯冲,一次次折断羽翅,撞得头破血流。
破局的关键,是太子。
只有太子归位,承继大统,才能天下太平。
否则一旦圣上扶章栽月上位,就算章栽月自己学司马懿,沽名钓誉不下手,他的儿子孙子,迟早也会为了稳固地位,清洗太子和姚氏一族。
到时候,四哥的虎守林也会卷入其中,腥风血雨,尸横遍野,必成定局。
太子,是唯一的希望。
所谓皇太女一说,根本没有考虑的价值,姚令喜非常清楚:自古女帝有一关最难过——一朝分娩,九死一生,天下大乱。哪怕圣上是真心实意要她继位,抵不住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凭她自己,根本保不住太子和姚氏一族,天下万民,更不可能靠她得安宁。
此役,只能赢。撤回神思,姚令喜颤抖着抓住山奈的手,贴上她耳朵:
“山奈,你去,才能保住太子。太子继位,我、四哥、虎守林,我们所有人,才有活路。
这是最最最要紧的事,比我的命还要紧,山奈,我现在信得过的人,就只有你,帮帮我。”
“帮帮我,山奈。”姚令喜婉声哀求。
山奈听了,心都发紧,她的小命还是姚令喜救回来的,没有姚令喜,她都不知道烂在哪条阴沟里。
她最喜欢姚令喜,喜欢到发疯,哪里受得了她露出这种表情,求她。
“我去。四小姐,我去!”她后槽牙咬得梆硬,“我死了都不会让人动他一根汗毛!”
不忍心看姚令喜戚戚哀哀的脸,山奈扭头就走。
五步之后,她又默默退回来。
“怎么走?”
“噗嗤。”姚令喜破颜一笑,泪花弹出眼眶:“拿着我给你的金印,去重玄门,就说要见太子,叫人领你去,举凡有人敢拦你,用金印砸死就是。”
“知道了。”
山奈点头,表示姚令喜这种宠小孩的语气,她非常受用,然后也咬着姚令喜耳朵,道:“当心点儿,信上那药,应该是遇热透穿肌肤,即时见效,你千万小心。”
“嗯。我记住了。”
姚令喜拍拍她肩膀,送她快快地去。
接下来,就是不动声色,把药使在章栽月身上。
她回头,四颗脑袋鬼鬼祟祟,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