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安抚几句,告退回去复命
临走,姚令喜恳求:虽然有违宫禁,但是能不能传来章栽月的贴身护卫——姜法,否则他和章栽月,都难以安寝。
闻言,大将军略有迟疑,却仍旧点头,表示他愿意去请示圣上。
看得出,因为这个请求,大将军眼中的疑云,散去些许。
一切尽在预料。姚令喜面不改色,颔首道谢,送走大将军,传来笔墨纸砚,一些压惊的果子,涂了一张鬼画符。
不多时,姜法应召前来,姚令喜屏退左右,淡淡开口:
“如你所见,就是我刺伤他。”
“殿下。”姜法噗通跪下。
姚令喜两指推出一叠纸。
“找你来,是有封信,你务必亲手交给我四哥,今夜若没回信,我会照章栽月的喉咙刺。”
“殿下何须如此?”
突然间,姜法直不起一个武人的脊背,眼中闪过一丝悲戚:“您开口,主子什么都会答应。”
他言辞恳切,姚令喜起身拂袖,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跟他说。
然而眨眼之间,姜法鬼魅依旧,拦住她去路,眼底泛出一抹冷戾,道:
“殿下,小人也可以将您伤到无法伤害主人,甚至比主人还要晚些才能清醒。”
“是吗。”
一声冷笑,姚令喜心说我求之不得,刺伤章栽月图的就是拖延时间,避开明日早朝,当即便展臂昂首:“你最好掐好准头。”
她面带鄙夷,一脸无畏,仿若即便纵火昆仑,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姜法见此,当场就怯了胆。
口舌之快可以逞,但他怎么敢伤害姚令喜。
就算不怕主子要他的命,他也不敢伤了主子的心。主子都为她舍下楠图姑娘不顾,又持金印闯宫禁,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不能动,他也不敢动,姚令喜顿感失望,甩甩袖子,潇洒离去。
做戏做全套,既然编了章栽月救她的故事,她势必得在近前守候。
太医院的大夫,大多去了侯府给母亲看诊,这点她很清楚,因此也确认一时半会儿,章栽月好不全乎。
他不好,就不能去早朝,早朝缺了他,便意味着当朝首辅章大人,不认可废太子、立皇太女,如此,圣上也要重新权衡,明晨适不适合宣旨立皇太女。
只要事情没抬上明面,她就还有机会,姚令喜在确认章栽月不合作的瞬间,就决定拿他当踏脚石,一步一步,她就是要反抗,就是要逃,谁都别想拦她。
此番入宫,她想过最糟糕的状况,是圣上以太子复位为条件,要挟她和章栽月在一起。
她早就想好了,这个条件可以答应,她一己之身没什么好可惜,等到太子江山稳固,章栽月迟早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她一定能抽身而去。
只可惜,事情发展出人意料。
圣上太过残暴,楠图、平康坊,四哥,还有后宫流了那么多无辜鲜血,圣上早已不是正常人,章栽月愿意当狗,大可以继续帮圣上作恶,她绝不苟同,绝不屈服,她要走。
要走,就要拖延时间,避开眼下的风头,等四哥痊愈之后,来接她。
故而现在,她必须回到章栽月身边,尽力扮演好一个惊慌失措的妻子。
不情愿但急匆匆的步子,将她带回寝殿。
床前是太医院现任首座:梁晏。
见姚令喜前来,他起身致礼,恭恭敬敬,不似裴旻老先生那般倨傲。
姚令喜要坐床,他也由着,不说什么。
只是转头,他一边上药,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殿下与大人是夫妻,不知可曾听大人提过,他有头风之症。”
“头风?”姚令喜赶紧蹙眉,表示我很关心。
“此病乃风邪侵袭头部,以致头痛发作无常,每发,则心乱目眩,痛势剧烈。
大人未到而立之年,照理说不当有此疾,许是政事繁芜,大人日理万机,宵衣旰食,以至于心力交瘁。
这事原本只有下官一人知晓,而今殿下挂怀在旁,下官忍不住多嘴,实在是因为大人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还望殿下您多费些心,叫大人避风寒、调情志、节饮食,否则病症加重,恐有损天年。”
末了他还提醒姚令喜:“大人头上的白发,有劳殿下您为他拔去,一会儿倘若圣上来瞧,见了会不高兴。”
听言,姚令喜心中嘀咕:怎么要紧的伤口一句不提,反提什么头风,他年纪轻轻,哪儿来的白发?
一点点小抱怨,她忍下来,不意往章栽月头上一瞧,居然真有白发三茎。
那就拔呗。她分挑出来,一圈圈缠在食指,然后按着脑袋,轻轻一拽,拔下一根。
“所以为什么圣上看见这白发,会不高兴呢?”她闲闲问出声。
太医梁晏随口应道:“紫微星,安可染瑕。”
说者无意,还在继续搅弄碗中药膏。
听者姚令喜,却蓦然想到许多。
难怪圣上厌恶自己的血脉,他连章栽月头上一茎白发都看不惯,如何忍得了二十年前的八王之乱。
父子相争,君臣相诘,死百姓,丧疆域,山河破碎,风雨飘摇,皇图大业,岌岌可危,二百年祖宗基业,几乎葬送他手。
圣上他,是恨毒了自己,对自己的亲骨肉心灰意冷,才抢夺别人家的孩子,把章栽月扣在身边,千恩万宠,以为可以养个不一样的出来。
说起来,真可怜。
不知道章栽月有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圣上逃避过去,掩盖内心阴影的装饰品。
所以他的样貌、才干、品行、权势,他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拔尖,必须在万仞之巅,不能出一丝差错。
所以,他怎么能爱慕平康坊区区一个低贱女刻工。
圣上对楠图出手,除了要把章栽月和她捏在一起,想来也是恨楠图玷污了他的完美作品。
哪有什么二十年盛宠不衰。才貌无匹,权势倾天,也不过是圣上手中的一个玩物。
凝视章栽月的苍白面容,姚令喜眼中透出哀怜,白发卷在指头上,不再粗暴按压头皮,她使了点儿巧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