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
什么机会?
张挽月面无血色,摇摇欲坠许久,一看姚令喜背着人就冲他兄长颐指气使,直呼其名,忽然支棱起来,开始打小报告——
“兄长,宁国公主方才要杀了姜法!”
“唔。”
章栽月轻轻应声,并无波澜,冷淡平静的态度,瞬间削灭张挽月狐假虎威的企图,令其黯然噤声。
自家弟弟什么秉性,章栽月一清二楚,虽说晕了一阵,但是众人玩味的表情,躲闪的眼神,他了然于心。
不过,方才诸事,他没兴趣听,也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到底想做什么。
瞳仁里,火光拥着姚令喜倩影摇曳,章栽月目光一错不错,凝视她,着意她,一步一步,嗒、嗒、嗒,再次走向她。
只是这一次,他手中没有合卺酒,心底憎恨,也大半被疑惑取代。
面对一个弱质女流,他屏退了姜法,独自一人,踽踽行至姚令喜跟前。
居高临下,四目相对,章栽月惊奇地发现:或许是因为重伤疼痛,姚令喜整张脸都扭曲变形,可她眸中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奇异光芒,好似星辰漫天,绚烂光华,璀璨闪耀得,有些过于刺眼了。
不自觉地,他眯起眼睛,抬手欲遮。
“老实了?”姚令喜看他移开视线,戏谑地朝他笑:“我有一桩好买卖,便宜你了。”
“买卖?”
心脏猛地一缩,章栽月遮眼的右手顿在胸前,忽然感到莫名的无措。
他明明恨透眼前人,对她厌恶至极,该当是他章栽月避她如蛇蝎,拒她于千里。
可看多了她撒泼打滚的无赖样,刚听她娇滴滴,一声声唤过“夫君”,陡然间唇瓣开阖,冷冰冰吐出“买卖”二字,竟无端地叫章栽月浑身不自在,心里空落落的。
男人变幻莫测的表情,有些丧失管理,姚令喜看在眼里,只知他别扭,却也不甚在意他别扭什么。
现在形势在她,心念一转,就有一万种方法折磨章栽月,报复他,让他身败名裂。
可是她偏不。
报复章栽月有什么用?她还不是一样被困在皇后娘娘的金丝笼里,指不定下次又被赐给谁。
机会千载难逢,她要踩着章栽月的阴谋,蹍着他的喉咙,逼他为自己铺一条——走向四哥谢天贶的路。
有章栽月帮忙,这事简直就是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唯一的问题,是四哥一定不会同意。
他绝对会反对。
姚令喜无声叹气,提醒自己步步为营,小心为上。
毕竟上次装醉强吻不成后,谢天贶居然逃到南疆一躲就是六年,代价实在惨痛,这回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他。
故而支开他,抓紧时间同章栽月谈条件,就成了当务之急。
姚令喜想象着谢天贶手捏银针,针尖都戳出火星子的画面,心说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于是吩咐左右:“还不抬本宫入内厅。”
“啊——”
仆从们面面相觑,看章栽月脸色还算和气,忙不迭上前——“是!殿下!”
七手八脚一通忙活,姚令喜很快被抬进门,她没拿自己当外人,除了山奈,立时赶走众人,关起门,只留章栽月一人说话。
“我就长话短说了。”
她开门见山:“没我点头,四哥绝对不会救你的心上人。”
“你敢威胁我!”
章栽月眉峰才蹙,姚令喜白他一眼:“闭嘴吧你,别打岔。我可以请四哥救活她,可是方才听你说她出身平康坊,我曾听闻那头,乃是商贾工匠聚居之地,是以你堂堂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心仪的竟是个贱役女子?”
“贱役”二字,被她咬音咂摩,勾着不屑地唇角吐出来,章栽月登时气急败坏:“姚令喜你——”
“叫你闭嘴!”姚令喜高声压过:“那种出身的女子,就连给你做妾做侍婢都没资格,章栽月,本宫心善,姑且赏你个造化。”
言及此,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继续道:“你可让她以我宁国公主之名,代我入府,做你的正妻。”
“什么!!!”
章栽月目瞪口呆,矢口重复:“以你的名义,做我的正妻?姚令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吵死了,让你闭嘴,听不懂吗?”姚令喜白他一眼,估摸着狗男人欢喜疯了,挑眉得意地笑道:
“你以为我四哥的医术到了何种境界?他早年就时常以银针刺穴,改变我容貌,带我到坊间肆市游乐,现将你的心上人改头换脸,变成我的模样,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未足岁就离家入宫,养在皇后姑母身边,与父母兄长往来极少,只要她顶着我宁国公主的身份和容貌,本本分分在这儿做你的妻,与你生儿育女,那么姑母就不大会召见,外人更不会发现破绽,唯一有点为难——”
姚令喜收回咄咄逼人的视线,揉揉她忽然发痒的鼻头,道,“兴许,姑母会将你们头一个孩儿收在身边抚养,但是考虑到你们因此得以长相厮守,也必定不会只生养一个,这点代价,也算不得什么。”
“是吧?代价很小吧。”她侧着脑袋,打量章栽月,嘴里轻声絮叨:“其实姑母养孩子也没什么不好,你看我——”
闻言,章栽月怔愣发直的眼,猝不及防看入姚令喜眼睛,一股冷森森的探寻意味逼来,姚令喜冷不丁慌了下神,故作镇定地说下去:
“就被她养得,养得,极好,我可是聪明伶俐,玲珑剔透,万中无一的好。到时候她老人家一高兴,也给你的崽封个王爵公主什么的,你俩还能赚一笔不是?”
话说到此,姚令喜用力点头,甭管章栽月认不认这个理,反正她说服了自己,完全没有要夺人子嗣的心理负担,继而胆子也重新强势起来,迎着章栽月的审视目光说道:“至于我的条件嘛,
首先,你要深刻反省对我姚氏一族的种种图谋,日后要庇护照拂我宁国公主府和宣平侯府,要忠于东宫太子殿下和皇后姑母。
其次,我要你给我一个全新的身份。我佛像画得极佳,就做画师好了,你就给我弄个不受朝廷征召的画工,可持特殊过所,随意周游。
还有,还有什么我暂时没想好,你随时听我使唤就成。”
姚令喜乐呵呵把话说完,可章栽月听到这儿,如遭天雷锤击,彻底被她震惊到失语。
平白无故地,放着金尊玉贵的公主不做,要做画工?
士农工商,她到底知不知道,工匠几乎等同于贱籍,吃穿用度都有规制,日后子孙,就连科考功名的资格都没有。
她还想要过所文书,四处周游,难道自小离家,就可以不顾父母兄长的血脉亲情,不顾皇后多年躬亲抚养,然后一走了之?
“姚令喜,”他一字一顿,唇舌都有些不受控制:“你疯了吗?”
“所以说本宫心善。”姚令喜斩钉截铁:“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你赚,你若不同意,咱俩就不死不休地斗下去,我第一个就会让你的女人去死!以虎守林今时今日的地位,只需四哥一句话,普天之下,不会有任何医者敢接手——”
“姚令喜!”
章栽月厉声打断,凤眸危险地眯起,负在身后的手指,蜷曲交握得骨节发青,激动难以自抑: